……
许陈轻轻推开半掩的木门,没有一丝声响,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油灯如豆,勉强照亮了床上熟睡的老汉轮廓。
空气中浊气混杂,劣质酒水与汗臭交织,熏得人几欲作呕。
许陈眼神冷峻,手中并非匕首,而是一枚细长的银针,在微弱灯光下泛着冷芒。
他缓步走到床前,俯视着这个罪行累累的老朽。
老汉似有所觉,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立于床前的黑影,惊恐瞬间爬满布满皱纹的脸,嘴巴张大,却发不出声音。
“你…你是谁?”喉咙里挤出含糊不清的音节。
许陈没有应答,只是漠然注视着他,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救…救命…”老汉意识到危险,挣扎着想要呼喊。
但许陈的动作却更快,仅仅是微微一动,指尖银针闪电般刺入老汉颈后。
没有挣扎,甚至没来得及哀嚎尖叫,老汉只是瞪大了眼睛,身体僵硬了一瞬,就直接彻底失去了声息。
许陈收回银针,动作干净利落,仿佛只是拂去衣袖上的尘埃。
他指尖捻动,银针之上竟未沾染一丝血迹。从怀中取出一块素色布巾,仔细擦拭着指尖,然后将布巾无声地丢弃在老汉身侧。
整个过程,都干脆利落,不着痕迹,仿佛只是夜风吹过,解析时间就已经让一颗发黑的心脏停止跳动了。
半分钟前。
橘儿站在小巷尽头,目光被那一点微弱灯火牵引,心中犹豫不定。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只是冥冥之中感觉很熟悉,似乎有什么指引着一样,小跑着,回神的时候,就已经到了。
面前就是一个破旧的小屋,木门半掩,橘儿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悄悄靠近,从扮演的窗户那里探出两只圆眼,想要窥探屋内景象。
但就在看清面前事物的一瞬间,她就一下子僵在原地了。
许陈背对着她,立于床前,手中银光一闪,干脆利落地没入老汉后颈。
时间仿佛凝滞。
橘儿瞳孔骤然紧缩,她本能地捂住嘴唇,竭力不发出任何声响,大脑就无比清晰。
许……陈!
她不会认错的。
他……在杀人!
恐惧扑面而来,连着过去的记忆一起把她打的碎碎的,橘儿只觉一阵眩晕。她慌忙后退,隐入阴影之中,心跳擂鼓般震耳欲聋。
许陈似有所感,倏然转身,目光锐利地扫向窗口。橘儿屏住呼吸,紧紧贴靠墙壁,生怕被他察觉。
手心沁出冷汗,双腿止不住地颤抖。
许陈目光在门口停留片刻,最终还是转过身,继续处理着什么。
橘儿不敢再看,只能悄无声息地挪动脚步,躲到屋外不远处阴暗的角落里,蜷缩起身子,心中惊涛骇浪,翻涌不息。
许陈为什么杀人?他为什么要杀那个老汉?
……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平日里他那样温和,那样淡然。
都是假的吗??
橘儿的世界塌了一角,认知颠覆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
人也会杀人吗,好人也会杀人吗?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杀人的理由究竟是什么?什么理由才会充分呢?
橘儿思绪紊乱如麻,她的救命恩人一下子变成了可怖狰狞的样子,这打击太大了……
她应该报官吗?许陈就是官吧?许陈被抓,又会如何?他会被处死吗?也会被关进那个小小的笼子里吗?
……不,她不能那样做。无论如何,许陈曾救过她,她不能恩将仇报。
就在这时,屋内灯火骤然熄灭。
橘儿心头一凛,许陈要出来了?她会被发现吗?若是被发现,他会不会也对她痛下杀手,杀人灭口?
恐惧再次攫住她的心脏,橘儿整个人蜷缩得更紧,小小一只隐藏在黑暗里只剩眼睛不住的颤抖。
屋内一片漆黑,寂静得令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橘儿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探出头,想要窥探屋内情形。
屋内依旧漆黑一片,静谧无声,好像已经空无一人了。
橘儿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冒险一探。
她蹑手蹑脚走到门前,推开门,屋内已空空荡荡。
老汉的尸体和许陈都已经不在了。
房间整洁如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橘儿长舒一口气,浑身都不自觉又颤了颤,然而心中的疑虑与不安却并未因此消减半分。
她环顾四周,试图寻找一丝线索,解释许陈的所作所为。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门口地面,似乎遗落着什么。
橘儿弯腰拾起,竟是一张折叠的纸条。
她迟疑片刻,最终还是缓缓展开。
纸上墨迹淋漓,罗列着一连串名字,每个名字之后,都跟随简短文字,记录着此人的罪行。
字迹清隽有力,笔锋隐隐透着凛然正气,显然出自饱读诗书之人手笔。
这上面有许陈的气息。
橘儿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名字——西街巷尾,独居老叟。其后罪状触目惊心:强掳民女,鱼肉乡里,更曾为区区债务,活活打死讨债之人。
橘儿指尖微微颤抖
一切似乎有了合理的解释。
这是一份名单,一份由许陈亲手书写的,惩治恶徒的名单。
许陈并非滥杀无辜,他是在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若杀的是恶人,是不是就罪不至死?
橘儿无法给出答案,从没有人教过她这些,她只知道听话,再听话。
听话就不会被丢下了,听话就不会被丢下了……
鬼使神差般,她将那张纸条收入怀中,心中隐隐升起一个念头:若明日许陈所杀,亦是罪恶之徒,那么或许,她可以……
可以做什么?
橘儿怔立原地,宿命裹挟着她总是“听话”的迷茫,一个念头却悄无声息的慢慢从迷雾中爬了出来。
若她注定要杀人,那……杀恶人,会不会比杀害无辜之人,要……稍微好一些?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橘儿却被自己这想法惊得遍体生寒。
她怎么可以生出这样的念头?
杀人就是杀人,无论对象为何,终究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至少,即使从没有人教过,她也知道这个。
所有生命都是值得敬畏的,那些被娘亲摆在山洞深处的人皮静静的,她却总不敢看,她们好像永远在哭,无声的哭。
但只有她听得见,她想,她绝对是不能杀人的,她不希望有人哭,至少她不想做那个坏的家伙。
可是,若不杀人,她便会死。
她来得及哭吗?谁会在意她会不会哭?
……惩善扬恶,是不是就可以减少可怜的人哭了呢?
思绪飞的越来越远,橘儿猛然惊觉,自己居然就这么呆愣愣的站在老汉的居所门前,夜风微微的吹过来,一切都安静的让人惶恐。
橘儿在意识到之后,就马上仓皇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奔离了这个令她心惊胆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