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已经到了第二天。
清晨的阳光照理穿过衙门后院的树梢,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都染的暖洋洋的,没有风,却是很舒服的气温,让人神清气爽。
许陈还咬着个馒头,他都是卡点到,于是当他踏入平日里指点许灵灵练剑的那片空地时,她已经在了。
素白的身影在晨光中腾挪,手中长剑挽出朵朵剑花,剑剑执着,寒光闪烁,映着她专注的侧脸。
她似乎真的比之前好了许多,或许是心性,在理智客观上来说,大部分人更满意的都是一个冷静自持的密探,她的个性会被定义为幼稚,所以消失掉反而会成为长者眼中欣慰的会“长大”。
她变得更好了,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脚步轻快,身法流畅,甚至比之前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凌厉。
那种更属于执着修炼者的果决完全替代掉了许灵灵自身那股不清不明的“劲儿”。
总让人有点不习惯。
许陈负手站在一旁,静静看了一会儿。
许灵灵收剑,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转头看见了他。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呈现一个木头模样了,而是眼睛弯了弯,露出一个清浅的笑。
“许大人。”
她打了声招呼,一手还在自然的擦着汗,声音清脆,听不出什么异样。
许陈走上前,点了点头。
他没有将看在眼中的改变明面摊开来讲,而是将重心放在了指点练剑上。
“练得不错,不过这里,”他伸手,食指向下按了按女孩的左手虎口,“出剑时,手腕可以再沉一分,力道会更足。”
他一边说,一边亲自拿起一旁的备用木剑,给她演示了几个发力技巧,拆解了几个她方才略显滞涩的招式。
许灵灵听得很认真,跟着比划了几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专注与感激。
阳光落在她微颤的睫毛和微微翘着的唇角上,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甚至有些温馨。
似乎这才是理所应当的,他们的关系也从没因为许灵灵的细微改变而疏远。
比起之前带些不懂事的模样,这样的许灵灵,似乎是更加……圆滑了。
因此许陈也开始无法琢磨猜透,什么让她开心,什么让她难过,她的情绪不写在脸上了,她就这样笑着,好像永远都心满意足。
但这并没影响到外在的时间流逝,充其量也只能算是许陈内心中隐隐觉得有些别扭而已。
一段演示讲解完毕,两人照理开始稍作歇息。
许陈擦了擦木剑,实在没法把所有莫名其妙的思绪都吃进腹里,于是把早就想问的问题搬了出来,状似随意地开口。
“灵灵,你来雀台镇也有些时日了,可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擅使长剑的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是你手上这种,比较轻灵的长剑。”
许灵灵正在擦汗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那停顿很短暂,快得像错觉,却依旧被许陈抓住了。
这是她今天第一次表现出不那么完美的样子,从机器人变回了有血有肉有温度的人。
她抬起眼,看向许陈,眼中却没有异样,看起来仅有疑惑。
“许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许陈将之前王八婆被一剑封喉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末了,带着几分无奈地笑了笑。
“你也知道……那案子到现在还是个谜团。”
“现场只找到那种长剑留下的痕迹,偏偏这附近,似乎没什么人用这种兵器。”
“官府查了许久,只当是流窜的凶犯,但也一直没寻到人,或许早就逃到不知哪里去了。”
“但现在总督回来了,他会继续追查下去的,一直没结果,我和裴汉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好过。”
许灵灵没看许陈,她听着,拿起旁边的水囊,拧开盖子,默默喝了一口水。
水珠顺着她的下颌滑落,滴在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她没有立刻接话,只是安静地垂着眼帘,看着地面。
过了好一会儿,久到许陈以为她不会再回答时,她才重新抬起头,神情却带着一种出乎意料的认真。
“王八婆……”
“她是个好人吗?”
许陈微微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
他思索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实话实说。
“算不上。”
“她生前做的那些事,欺压邻里,刻薄寡恩,论起来,死得也并不算无辜。”
许灵灵听完,她又重复将水囊靠近脸,喝了一小口,然后再次沉默了下来。
这次的沉默似乎比刚才更深几分了。
许陈看着她,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浮了上来。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面前这个人,还是那张熟悉的脸,眉眼依旧清秀,可内里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变了质。
“你问这个做什么?”许陈又开口。
许灵灵脸上的沉静倏然散去,如同冰雪一下子就消融的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明媚得有些晃眼的笑容。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她的语气轻快起来,仿佛刚才的沉默从未发生过。
“我并不认识什么会用长剑的人,所以……真的很抱歉。”
她微微低下头,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
“帮不上你,师父。”
最后两个字吐出来,又轻又软。
然后,许陈拿着木剑的手,就猛地顿住。
师父?
他有些怔愣迷茫地看向许灵灵,一时没反应过来,大脑陷入短暂待机。
而许灵灵则抬起头,她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眼神清澈,看不出丝毫异样。
“怎么突然这么叫?”许陈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开口。
许灵灵则是理所当然地歪了歪头,笑容不变。
“您教导我剑法,点拨我修行,我早就该这么叫的。”
她的语气坦荡自然,仿佛这称呼酝酿已久,今日才顺理成章地说出口。
至于为什么是现在,没人深究。
许陈当然是一时无话,他还在短暂待机中。
他对拜师的概念不怎么清晰,因为自己作为一个现代人,进入第一个模拟世界,拜的就是名师。
只不过那名师带给他的阴影实在不小,最深刻的,便是那框框把自己打到墙上的几拳了。
他有时候也会感叹,模拟世界是怎么做到把所有痛感都完全复刻的。
回想起来,自己还真是受了很多罪,吐血的次数都快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