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陈的目光扫过裴汉,见他神色间同样带着几分茫然与惊疑,便知他对钱七出现在此地也是一无所知。
这情况,反倒让许陈心头微松。
看来并非精心挑选的目标。
或者说,凶手选择在风月楼动手,目标或许就是衙门的人,但具体是谁,可能只是恰好撞上了钱七这个倒霉蛋。
并非刻意而为之,这妖怪行事,更像是随性而为,带着一种近乎藐视的……
嚣张。
他侧头对裴汉低声道:“这里交给你处理,封锁现场,盘问相关人等,我去看看尸体。”
裴汉点头应下,立刻转身安排人手。
许陈这才重新将注意力投向床上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他俯下身,并未直接触碰,而是运转体内微薄的灵力,仔细感知尸体伤口处残留的异种气息。
那气息驳杂,却带着一种阴冷的、滑腻的特质。
他的脑海中快速闪过几种可能符合手法的妖族。
鸡妖?喜食脑髓,但手法通常是啄击,不会如此干净利落地剥皮。
野猪妖?蛮力惊人,破坏性强,往往会留下撕扯啃咬的痕迹,与眼前景象不符。
狼妖?狼妖确实有撕咬皮肉的习性,钱七脸部被剥离的方式,隐约有几分利爪撕扯的痕迹残留。
可那颅骨上的空洞,又不像是狼妖所为。
倒更像是……
许陈的眉头皱得更紧。
所有线索似乎都若有若无地指向那个一直未曾捕获、行踪诡秘的蛇妖。
但狼妖的可能性也不能完全排除。
思绪飞转间,他又想起了系统那个该死的任务——【找出潜伏于衙门内部的“内鬼”】。
掏心案,毒雾,衙门小吏惨死青楼,现在又牵扯出疑似蛇妖或狼妖的凶案。
还有那个不知藏在哪里的内鬼。
真娘的是一团乱麻。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
当务之急是确认凶手的身份。
他站起身,走到裴汉身边。
“裴汉,借我几个人手。”
裴汉正在指挥衙役勘察现场,闻言转过头,有些疑惑。
“人手?做什么?”
“我去把李四和张三的尸体带回来。”
许陈的眼神平静,声音淡淡。
“顺便,去狼妖可能出没的山林那边看看,找点线索。”
裴汉一怔,随即眉头紧锁。
“现在?”
他看了一眼屋内的惨状,又看了看外面渐渐聚拢、探头探脑的人群。
“许陈,现在不是好时机。”
裴汉拉住他,将他拽到稍微僻静的角落。
“钱七刚死在这里,还是衙门的人,风月楼现在就是个漩涡中心。”
“你这时候调人出去,目标太大。”
“更何况……”
裴汉顿了顿,语气沉重。
“过几日就是花魁大选,整个雀台镇的眼睛都盯着这里。”
“这时候闹出妖怪杀官差的大案,消息一旦传开,必然引起恐慌。”
“到时候总督大人巡查下来,看到这副景象,你我都不好交代。”
“我知道你想尽快查清真相……”
“但你若要去狼妖的地盘,现在去,必然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至少,等风月楼的花魁大选结束。”
“到时候风声过去,你再行动,也方便许多。”
“至于兄弟们的遗体……你恐怕只能自己辛苦一趟了。”
裴汉的目光带着歉意,却也透着无奈。
许陈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他知道裴汉说得对。
现在确实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
无论是追查妖怪,还是寻找内鬼,都需要更周密的计划。
而不是一场急迫的,不容有一丝差错可能的博弈。
他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好。”
“我去处理,入夜之前,我会再来风月楼找你。”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便走,身影迅速消失在楼梯拐角。
裴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的凝重之色更深。
与此同时,另一边。
赵妈妈被龟奴扶着,刚缓过一口气,旁边便凑过来两个身影。
正是之前撞破许陈和许灵灵躲在柜子里的春杏和另一个女子。
春杏凑到赵妈妈耳边,压低声音,添油加醋地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赵妈妈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先是难以置信,随即是滔天的愤怒,最后,当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指挥现场的裴汉时,愤怒又迅速被一种更深的恐惧取代。
她猛地推开扶着她的龟奴,几乎是踉跄着,朝着楼下快步走去,方向正是后院厢房。
……
后院,一间雅致的厢房内。
许灵灵刚刚整理好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裙和发髻。
方才的惊魂未定,心跳依然有些失序。
黑暗中与许陈近距离的接触,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让她的脸颊不由自主地发烫。
她定了定神,走到镜前,看着镜中那张略带红晕的脸,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那些杂乱的心思压下去。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楼里出了事,她必须保持冷静。
她理了理衣襟,正准备推门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砰——!”
房门被人从外面狠狠踹开!
许灵灵吓了一跳,还未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就猛地抓住了她的头发,将她狠狠向后一扯!
“呃啊!”
她痛呼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
视线模糊中,她抬起头,看到的是赵妈妈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好你个小贱蹄子!”
赵妈妈双目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冲上来不由分说,就狠狠把她甩到了地上。
“妈妈……你……”
“闭嘴!”
赵妈妈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拎起来。
“我待你不薄吧?啊?!”
“给你最好的房间,最好的衣裳,处处捧着你,护着你!”
“裴大人那样的人物看上你,是多少姑娘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你倒好!不知足!竟然敢在楼里跟野男人私会!”
赵妈妈的声音尖利刺耳,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许灵灵脸上。
“说!那个奸夫藏哪儿去了?!”
她一边吼着,一边开始疯狂地翻找许灵灵的屋子,将衣柜、妆台弄得一片狼藉。
许灵灵顾不上脸颊火辣辣的疼痛,急忙想要解释。
“不是的!妈妈!你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
赵妈妈猛地回身,双手死死扣住她的肩膀,疯狂地摇晃着她。
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摇散。
赵妈妈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神情近乎癫狂。
“你知道裴大人在雀台镇是什么样的人物吗?!”
“他动动手指头,就能让我们这风月楼彻底消失!”
“你想死是不是?!想拉着我,拉着这楼里所有姐妹一起死?!”
“还是说,你觉得你勾搭上的那个野男人,能比裴大人更有能耐?!”
赵妈妈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破了音。
“他能保得住你?能保得住我们风月楼?!”
许灵灵被她摇晃得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想反驳,想说那个人不是野男人,不是奸夫。
他那么厉害……
他的地位,不输给裴汉……
但话到了嘴边,对着赵妈妈那一口一个“奸夫”、“野男人”,她却突然像被扼住了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许陈不是她的奸夫。
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他……不该被泼上这样肮脏的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