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跳跃摇曳的火光深处,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地上。
是许灵灵。
她脸上、头发上全是灰烬,怀里死死抱着那本他再熟悉不过的日记,整个人抖得像风中残叶。
她的眼神空洞得吓人,像是魂魄被抽走了,只剩下一具茫然的躯壳。
许陈愣住,其他思维以及身上的不是全都消失了,他只想过去,想喊她的名字,想问她怎么了。
可脚步像灌了铅,半步都挪动不了。
就在这时,许灵灵那双失焦的眼睛缓缓抬起,越过熊熊火墙,看向他这边。
不,不像是在看他。
那目光空洞地穿透了他,落在他身后不知名的虚空里。
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寂的空茫。
下一秒,眼前的景象开始像水墨画一样晕开、褪色。
火焰的红,许灵灵苍白的脸,那本日记……一切都在扭曲、模糊,最终沉入无边的黑暗。
!
许陈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还在狂跳,喉咙发干,大口呼吸着房间里沉闷的空气。
窗外夕阳正一点点沉下去,血红色的余晖透过窗帘缝隙,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天色已近黄昏。
奇怪的是,梦里的恐慌和灼痛感退得很快,只留下一种冰冷的清醒。
他的头脑异常清晰,梦境的每一个细节都烙印在脑海里。
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火焰的灼热感,提醒他那不仅仅是一个梦。
他在昏黄的光线里静坐了很久,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沉淀、凝聚。
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动了。
许陈轻轻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
“系统。”
“打开【背包】。”
一个半透明的虚拟界面在眼前浮现。
他的目光在物品栏里扫过,掠过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最终停留在了一个熟悉的封面上。
指尖悬在空中,微微颤抖了一下,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曾察觉的犹豫。
然后,他点了下去。
“我要看……”
“那本没有被改动过的日记。”
【正在读取……】
【未被修改的日记-许灵灵】
一行冰冷的系统提示文字在他眼前浮现,旋即消散。
一本厚重的,边缘带着些许毛糙的日记本,静静地悬浮在虚拟界面中央。
它的封面是褪色的粉蓝,上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
许陈伸出手,触碰向那虚幻的封面。
没有实体触感,指尖却仿佛能感受到一丝源自过去的冰凉,与他此刻的心境奇异地重合。
日记自动翻开了。
第一页的字迹,稚嫩而歪斜,像初学写字的孩童,一笔一划都透着小心翼翼,与日记本的陈旧形成了对比。
墨水是浅淡的蓝色。
然后,页面开始快速翻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岁月在眼前急速倒流又或者飞速前进。
字迹在飞速地变化。
那些歪歪扭扭的笔画,渐渐变得工整起来,一如印刷体般标准,失去了最初的稚气。
每一横,每一竖,都精准得有些刻板,仿佛压抑着某种奔腾的情感。
颜色也从浅蓝变成了深黑,沉甸甸地压在纸上,如同心头无法卸下的重负。
许陈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放缓,眼睛紧紧盯着那些变化的文字,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他看到日期在飞快地跳跃,像是浓缩了无数个日夜,每一个数字都像一声沉重的叹息。
紧接着,那工整的字迹又开始扭曲。
起初只是笔画的末梢带上了些微的急躁,尚能维持表面的平静。
随后,整个字都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变得潦草,狂放,情感的堤坝彻底崩塌。
甚至有些字迹,因为用力过猛,划破了纸张的纤维。
墨色深浅不一,有的地方浓重如墨团,有的地方却淡得几乎看不清,仿佛书写者的情绪在剧烈波动,在希望与绝望间反复横跳。
页面的边缘,开始出现焦黑的痕迹。
从一个小小的黑点,迅速蔓延开来,像是被火焰无情地舔舐过,吞噬着残存的洁白。
纸张也从最初的平整,变得焦黄,脆弱,承载了太多的苦难。
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成无数细小的尘埃,消散在空气中。
那些焦痕,蜿蜒扭曲,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疤,烙印在日记的每一页,也烙印在他的心上。
空气中,似乎都弥漫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与梦中那场大火的气息隐隐重叠,提醒着他那并非虚幻。
许陈的心脏,随着那些焦痕的蔓延,一点点收紧,几乎无法呼吸。
看着那些不断变幻的字迹,从天真到刻板,再到癫狂。
看着那些被火焰吞噬过的边缘,那些脆弱不堪的纸张。
一个可怕的念头,让他遍体生寒。
许灵灵……
她在这本他从未真正读懂的日记里,在他所不知道的无数个日夜里。
究竟经历了什么。
那些歪扭的字,是她最初的挣扎,带着一丝不屈。
那些工整的字,是她试图维持的秩序,一种绝望下的伪装。
那些潦草的字,是她最终的崩溃,是所有防线的瓦解。
每一次字迹的剧变,每一次纸张的残损……
它们本身,就是一次死亡。
是灵魂被一次次凌迟的证据。
他伸出手,想要擦去那些痛苦,想要抚平那些褶皱与焦痕。
指尖却只能徒劳地穿过虚幻的影像,触碰到的只有冰冷的空气。
什么也抓不住。
他久久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风化的石像。
房间内的光线,随着窗外残阳的彻底沉落,变得愈发昏暗,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宿主,你已经尽力了。】
软妹音系统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就在这时,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了房间的死寂。
屏幕上跳动着“钱杉庆”两个字。
许陈深吸一口气,胸腔中的郁结似乎随着这口气被强行压下,又似乎只是被暂时封存。
他接通电话。
“喂。”
“许陈,晚上的会别忘了,地址我发你短信了。”
“……好。”
许陈挂断电话,看了一眼短信上的地址。
他走到洗手间,冰冷的水扑在脸上,试图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与疲惫。
他扯了扯嘴角,试图挤出一个正常的表情,却发现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
最终,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换了身衣服,按照钱杉庆发来的地址,许陈打车来到了一做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高楼前。
门口的安保人员目光锐利,拦下了他,示意他表明身份。
就在许陈准备报出名字的时候,钱杉庆从里面走了出来。
“让他进来吧,我朋友。”
钱杉庆对着安保随意地摆了摆手,那份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掌控感,让安保人员立刻恭敬地退到一旁。
他穿着合身的休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与周围略显昏暗的环境形成一种微妙的对比。
钱杉庆引着许陈往里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抖出一根递向许陈。
“来一根?”
许陈的目光落在烟盒上,经典的红白色块,欧盟万宝路。
“不了。”
他现在没有任何抽烟的心情,那股烟味似乎只会让他胸口的烦闷更加凝滞。
“有咖啡或者茶水什么的就好了。”
钱杉庆闻言,嘴角咧开笑容。
“有啊,必须有啊。”
他将烟叼在嘴里,熟练地点燃,深吸一口,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
两人并肩走着,穿过幽深的长廊,最终在一处毫不起眼的电梯前停下。
电梯缓缓下行,数字不断变小,最终停在了地下三层。
电梯门打开,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这里的光线比楼上明亮许多,却依旧透着一股森严。
钱杉庆带着许陈走进一间装修简洁却不失格调的办公室。
他径直走向角落的吧台,从柜子里拿出咖啡豆和咖啡机。
“速溶的没有,手磨的,将就一下。”
钱杉庆一边操作着咖啡机,一边随意地说道。
很快,浓郁的咖啡香气开始在房间里弥漫,却奇异地无法驱散许陈心中的那份冰冷。
钱杉庆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递给许陈。
“昨天……怎么样?”
他状似随意地问道。
许陈端起咖啡杯。
“唐乐。”
他没有回答钱杉庆的问题,而是吐出了一个名字。
“是你安排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