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妖物初现时并未对他出手，直到看清裴汉面容的刹那才露出杀机。
这样明确的目标，她们就是冲着他来的。
许陈眯起眼睛，静静思索。
这些妖怪智商不低，远非丧失神智的野兽可比。
它们行动有组织有计划，甚至懂得伪装与试探，一举一动都透着精心谋划的痕迹。
这一带妖兽分布应该并不不密集，否则应该是早已生灵涂炭，而依照刚才走过的那段路来看，附近村落祥和宁静，农人仍在田间忙碌，丝毫不见惊慌之色。
这种妖怪杀人事情应该算得上少数。
……如此看来，范围就被缩小了许多。
许陈在心中盘算，只需稍加筛选周边妖族活动的痕迹，当可锁定今日现身的两位“女士”来自何处。
目光落在掌心那片青色鳞片上，他若有所思。
而此刻，数里外的山林深处，一处幽暗潮湿的洞穴中。
蛇妖荟青猛地推开搀扶着自己的小狐妖，纤细的身躯摇晃几下，勉强撑住洞壁才没倒下。
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潮红，衬得那张脸愈发妖异。
“你反应也太慢了！”
她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气和痛楚：
“马上就要得手了，你还犹豫什么？”
她低头看向自己血肉翻卷的小腹，眼中怒火更盛，“你知道这隐身咒有多难得吗？”
狐妖低头不语，小巧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夕阳从洞口斜射进来，照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显得整张脸更加秀气。
“老师真是想不开了，让你来跟我做试探。”
荟青按住自己阵阵发疼的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渗出，染红了她白皙的手指。
她咬牙忍痛，语气却未见缓和，“要不是运气好，那道士不知抽什么风，不打算要我们的命。不然你以为今天我们能逃得掉吗？”
她狠狠瞪了狐妖一眼，转身踉跄着扶着粗糙的石壁，向洞穴深处走去。
小狐妖愣愣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那抹青影完全消失在黑暗中，才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那里被符纸灼出了一片狰狞的伤痕，皮肤翻卷处露出嫩肉，她才后知后觉感受到疼痛。
自己当时只想着若那道士再出手，就算折断自己的尾巴也要带着荟青逃离，最多就是……
看着自己被腐蚀灼伤的白嫩手掌，她突然就委屈起来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用力眨了眨眼，不让泪水落下。
随后闷闷地，朝山洞深处走去。
洞内黑漆漆一片，只有几处青苔泛着微弱的荧光。
蜿蜒曲折的通道如同巨兽的肠道，阴冷潮湿，石壁上偶尔渗出几滴水珠，在寂静中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小狐妖熟门熟路地左弯右绕，脚步声渐渐轻了下来，像是本能地不愿惊扰什么。
最终，她来到一处宽阔的石室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特的气味，腐朽与血腥交织，还夹杂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香，令人既作呕又忍不住多嗅几下。
她跪在一个通天巨大的黑影前，低垂着头，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
那哪是什么石块，分明是一只体型庞大的妖怪。
九条蓬松的尾巴盘踞在石室四壁，尾尖直抵洞顶。
每一条尾巴都比成年男子的身躯还要粗壮，表面覆盖着坚硬如铠甲般的鳞片，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暗夜中，它们仿佛九条巨蟒，随时可能苏醒。
那些尾巴交织缠绕，远看如同一座小山凝固在此，靠近观察，却能看到细微的蠕动，仿佛在无声地呼吸。
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带动四周的空气轻轻震颤。
妖物背对着入口，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整个石室的空间。
“娘亲，是我不好。”
小狐妖跪着轻声念叨，声音在空旷的石室中却是清晰可闻：
“我让荟青姐姐受伤了。”
那庞大的妖物缓缓转身，动作間石块相互碰撞的声音在洞穴中回荡。
一张美艳绝伦的女子面容出现在小狐妖眼前，与其庞大的身躯形成鲜明对比。
那张脸完美得不似人间之物，五官精致如同上天精心雕琢，但那双眼睛里却盛满了厌恶与嗜血，如同两汪毒潭，令人不寒而栗。
最可怖的是，那完美的容颜上布满了鲜红的裂纹，如同一件精美的瓷器被打碎后又强行粘合。
裂纹中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幽蓝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骇人。那气息腥甜，远比洞口处浓烈数倍。
她的下半身已完全石化，与洞内的岩石融为一体，诡异的融合处，还不时有细小的碎石滑落，发出轻微响动。
那妖物只是漠然地瞥了小狐妖一眼，随即就再次转过头去，不再理会身后的小小身影。
小狐妖本想将自己受伤的手掌展示给她看，期望那张冷漠的脸上能出现一丝怜悯。
可看着对方已经转过的背影，她那双原本圆润的狐狸耳朵缓缓垂了下来，原本就小小的身体似乎又缩小了几分。
洞内的蓝光照在她发顶，映出一抹纤弱的轮廓。
她默默咬着嘴唇，强忍着手上的疼痛，又恭敬地行了一个跪礼，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石室。
她的影子在身后的石壁上拉得很长，却最终被洞穴中的黑暗吞噬。
阴暗的角落里，小狐妖缩成一团，被子下的身形如同一个毛茸茸的圆球，轻微地颤抖着。
手掌上的伤口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疼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钢针在肉里来回穿刺。
她小心翼翼地舔舐着伤口，柔软的舌头触碰到撕裂的皮肉时，一阵触电般的刺痛让她不由得嘤咛一声。
声音刚刚溢出喉咙，她立刻紧咬住下唇。娘亲不喜欢吵闹，更不喜欢软弱。
不知不觉间，眼泪打湿了她的毛发，但她不敢擦拭。眼睛一眨，泪水便顺着脸颊滚落，消失在被子的褶皱里。
小腹上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温热的血液渗透过皮毛，粘在被子上。
她这才想起来那个道士不只伤了她的手掌，还在她的小腹上留下了一道伤口。
真的，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