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陈看着她这副模样，紧绷的心弦不由得微微放松，嘴角也不自觉微微扬了起来。
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在许灵灵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细碎的光点在她发间跳跃，仿佛为她周身都镶上了一层金边。
许灵灵似有所觉，抬起头，冲他绽放出一个笑来。
只是，许陈总觉得，在那明媚的笑容之下，似乎还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如同薄雾笼罩下的湖面，平静之下暗藏着几分闷沉。
“怎么了？有心事？”
他放低声音，轻声问道。
许灵灵闻言，先是一愣，又立刻摇了摇头，像是要驱散什么阴霾一般，又咬了一大口馒头，含糊不清地说：
“没有啊，就是馒头有点噎。”
她咽下嘴里的食物，再次抬起头，笑容重新回到了脸上，看着许陈，仿佛刚才那一丝忧虑只是他的错觉。
“师父，你不觉得噎吗？”
这突如其来的反问，带着几分孩子气的转移话题，让许陈微微一怔。
他失笑，拿起自己面前的馒头，掰下一小块。
“要小口吃，再喝点水。”
话音未落，院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总督。
他似乎是恰好路过，目光随意地扫了一眼院内。
许陈连忙起身，恭敬地行礼：“大人。”
他顺势指了指身旁的许灵灵，介绍道：“大人，这是新来的小密探，灵灵。”
总督的目光落在许灵灵身上，只停留了短短一瞬，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嗯，很水灵的小姑娘。”
总督随意地笑了笑，语气里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就在这时，一个衙役匆匆跑了过来，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
“许大人，裴捕头找您。”
裴汉找他？
许陈心中略感疑惑，应了一声“知道了”，然后转头对许灵灵道：“你先吃，我一会儿回来。”
他跟着衙役，朝裴汉所在的方向走去。
裴汉站在一处偏僻的廊下，背对着他，影子拉出一个夸张的长度。
“裴汉，什么事？”
许陈走上前，开口问道。
裴汉缓缓转过身，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的样子，眉头紧锁，整个人挎着脸，显得凶。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沉闷而压抑，仿佛是从胸腔深处叹出来的，压的太久，以至于有些颤了。
“跟我来。”
裴汉说完，便转身朝着廊道的另一端走去。
许陈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七拐八绕，他们来到了一处更加偏僻的院落。
这里似乎是西跨院的后方，更加深入衙门的阴暗角落，靠近一间堆放杂物的库房，正是昨天发现张越和邹御尸体的地方。
院子里光线昏暗，阳光几乎无法照射进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泥土的腥气，令人感到一阵不适。
脚下的泥土十分松软湿润，许陈一脚踩下去，鞋底便立刻沾满了黏腻的泥土。
“这里……”
许陈皱了皱眉，环顾四周，还是不明白裴汉的意思。
裴汉停下脚步，指了指脚下的地面。
“这里长年不见阳光，泥土一直很湿。”
许陈依旧不解，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裴汉的声音低了几分，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深邃的眼眸中似有暗流涌动。
“昨天，我发现尸体后，去向总督禀报的路上……”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又像是难以启齿。
“我看见了许灵灵。”
许陈眉头一紧，立刻反问。
“看见她？”
“是。”
裴汉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许陈沾满泥泞的鞋面上，又缓缓抬起，定定地注视着他的眼睛，目光重的像山一样塌下来。
“她当时……像是丢了魂一样，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身上沾满了泥土，和这里的很像。”
轰——
许陈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都凝固在了这一刻。
他愣在原地，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看着裴汉。
裴汉脸上的表情还是复杂，有探究，有同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他再次叹了口气，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许陈的肩膀，力道沉重。
“今晚会很凶险。”
“你自己，多注意安全。”
说完，裴汉不再多言，转身默默地离开了。
留下许陈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阴暗潮湿的院落里，脚下的泥土仿佛也变得冰冷刺骨，寒意直透心底。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自己沾满泥泞的鞋子上，又缓缓抬起，望向许灵灵所在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
内鬼的任务完成，是张越和邹御的死，让他得以脱身，还是……另有隐情？
若真是如此，是谁在暗中推波助澜？又有谁，会无缘无故地帮他？
无数疑问如无形的藤蔓，在他心头疯狂滋长、缠绕，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
夜幕终于还是落了下来，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将天空彻底染成一片死寂的黑。
衙门里，灯火一盏盏亮起。
院内，捕快们已经整装待发，冰冷的铁甲反射着灯笼的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与压抑。
许陈和裴汉各自点了两名精干的捕快，在衙门门口汇合。
许灵灵也到了，依旧是那身装束，轻纱蒙面，让人看不真切她此刻的神情。
许陈走到她面前，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纸，默默递了过去。
朱砂的痕迹尚新，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极有质感，许灵灵听到身前人的声音。
“万事小心。”许陈的声音压得很低。
许灵灵伸出纤细葱白的手指，接过了符纸。
指尖在符纸粗糙的纹路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点了点头，隔着面纱，似乎是笑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懒散的身影从旁边的阴影里踱了出来。
来人身形颀长，步伐透着几分随意，嘴角习惯性地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在这肃穆的氛围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裴汉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任何介绍的意思，转头对着众人沉声道：“这位也是密探，今晚与我们一同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