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闻言,也只是随意地对着众人拱了拱手,权当打过招呼。
目光流转,当落在许灵灵身上时,那笑容便多了几分毫不掩饰的轻佻。
“许妹妹。”他拖长了调子,笑着喊了一声。
许灵灵的黛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厌恶。
但她很快掩饰过去,面上依旧维持着礼貌的微笑。
只是她脚下不着痕迹地挪动了半步,悄悄拉开了与那男子的距离,反而朝着许陈身边靠了靠。
队伍里其他人似乎对这男子的出现和态度都习以为常,并未流露出太多的惊讶。
唯独许陈心中,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男子身上的气息……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浓郁刺鼻的药味……
他绝不会认错!
就是那天在衙门口,费力地跟伙计砍价,扭伤腰的家伙!
是他!
他竟然是衙门里的人?还是……一个密探?
许陈几乎来不及伪装,就震惊地猛然看向裴汉,嘴唇动了动,想要开口询问。
却见裴汉神色冷峻如常,脸上没有丝毫要解释的意思,反而显得很平常。
他便只能强行将涌到嘴边的疑问和惊骇,硬生生咽了回去,心底却翻江倒海。
几人不再耽搁,利落地翻身上马。夜风微凉,吹动了马鬃,也吹动了众人衣袂。
许灵灵和那个自称“九哥”的蒙面男子没有马匹,两人自然落在了队伍的侧后方,不紧不慢地跟随着。
“许妹妹不必着急赶路。”
那九哥侧过头,笑着对许灵灵说道,声音刻意放低,却依旧带着那股挥之不去的轻佻。
“咱们做密探的,讲究的就是个‘隐’字。你看啊,这夜路追踪,步伐得轻,气息得匀,不能让前头的人察觉……”
“还有嘞这听声辨位,风吹草动都得留意,说不定哪个墙角旮旯就藏着线索呢。”
男子把音调拉的长了些。
“最要紧的嘞,就是眼神!得像鹰隼一样,把周围一切都扫进眼里,但又不能让人觉得你在盯着谁看,这分寸……”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传授经验”的感觉,自顾自地说个不停,唾沫横飞,将一些密探的基本功和注意事项,用一种近乎炫耀的口吻娓娓道来,浑然不觉…自己像个聒噪的麻雀。
“……总之,在暗中悄悄跟着就好。”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叫我九哥就成。”
许灵灵始终保持着那份疏离的礼貌,面纱下的嘴角或许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只是淡淡地应和着,声音轻得像羽毛浅浅荡去。
“嗯。”
“知道了。”
“多谢九哥提点。”
九哥似乎对她的冷淡浑然不觉,或者说并不在意,兴致勃勃地将话题转了个方向:
“聊了半天,还不知道许妹妹怎么称呼呢?”
许灵灵终于转过头,面纱后的眼眸在夜色中似乎闪过一丝不耐烦的光,她嫣然一笑,声音依旧轻轻柔柔地飘了过来。
“九哥。”她唤道,“方才不是您说,密探行动,要少言寡语,静默无声吗?”
九哥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他撇了撇嘴,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小丫头片子,真是……扫兴。”
两人之间终于安静下来,只有夜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以及远处传来的轻微马蹄声。
他们隐入更深的夜色之中,如同两道模糊的影子,默默地跟在裴汉和许陈的身后。
……
另一边,裴汉攥着缰绳飞驰,声音在夜色中裹挟着风,却清晰,带着急切。
“能找到吗?”
许陈一手紧握着缰绳,让胯下马儿放缓脚步,另一只手则托着一个不断旋转指针的黄铜罗盘。
罗盘的指针在浓郁的夜色毒雾中却显得有些迟滞,如同陷入泥沼般,只微微发颤,始终没有指向变化。
他仔细观察着罗盘的动静,又深深吸了一口气。
半晌,才摇了摇头,眉头紧锁。
“这附近没有异常动静。”
“但此地的毒瘴之气格外浓重,不是久留之地。”
说着,他从怀中又摸出几张崭新的黄色符纸,眼微抬。
“大家把这个换上,小心些。”
他将符纸分发给裴汉与其他几个护卫,刚要动身,却见裴汉接过符纸,目光落在崭新的符文上,原本冷峻的脸色骤然一变。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蛰了一下,瞳孔猛地收缩,视线瞬间投向来时的方向,那里只有愈发浓重的黑暗。
“遭了!”
一声低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裴汉猛地一拉马缰,坐骑发出一声嘶鸣,竟是毫不犹豫地调转了方向。
他双腿一夹马腹,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后方疾驰而去,只留下一道模糊的背影。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几个护卫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许陈也是一脸错愕,但他反应极快,神情瞬时一凌。
“跟上!”
他厉声喝道,同时催动马匹,紧随裴汉而去。
其余几人不敢怠慢,也纷纷调转马头,追着那道疾驰的身影而去。
马蹄声骤然变得急促,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落在队伍最后方的许灵灵和九哥自然也察觉到了前方的异动。
许灵灵看着队伍突然改变方向,朝着他们这边而来,秀眉微蹙,心中生出几分不解。
她下意识地回头,想问问身旁这个“九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这一回头,她的目光却登时凝固了。
那个一直跟在她身后大约三米远,喋喋不休的九哥,此刻面色呈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灰败。
他的动作变得异常迟缓,脚步踉跄,仿佛每一步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呼吸也变得粗重而艰难。
“九哥,你怎么了?”
许灵灵的声音有些迟疑。
那九哥似乎想强撑着摆摆手,挤出一个“没事”的口型。
然而,话未出口,“噗”的一声闷响。
一股暗红色的血液猛地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紧接着,他身子一软,白眼一翻,就直挺挺地朝着地上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