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光安静的坐在病床上,转过头看向季霄。
他面容清俊,苍白而瘦削的下巴微微扬起,唇边还带着笑意。
温和的阳光,一寸又一寸的留在他的肩头。
那股清冷而孤独的气息,连同慕光此时此刻唇边微微牵起的弧度,形成一种复杂而和谐的气质。
季霄再次感受到了这个人,这张脸,这种气质的杀伤力。
他愣愣的点了点头,道。
“好。”
慕光轻笑着点了点头。
季霄毫无疑虑的转身离开了病房。
但伴随着那嘎吱一声,病房门的关闭,季霄的身影消失在洁白的门框后。
慕光的脸色便在刹那间冷了下来。
他脸部肌肉紧绷,唇线紧抿成一条冷冰冰的直线,神情冷静而淡漠。
连带着周围的空气温度都降了几分。
甚至,让人不禁怀疑,刚才那个身体上缠绕着纱布,坐在被阳光轻抚的洁白病床之上的,唇角带笑的青年。
究竟是不是一场海市蜃楼般的幻觉。
慕光冷静的抬起了眸子,他微微转过头,看向窗帘不断被风吹的起舞的窗户。
冰凉如冷血动物般的双眼,稍稍眯起。
突然。
毫无征兆的。
慕光猛地站起了身。
他隐隐透露着蓝紫色细小血管的五指,倏地抓住右手手背上的输液针。
慕光神情冷漠,他就仿佛是丧失了痛觉一般,手下发力,冷着脸毫无顾忌的狠狠一拽。
随后,他仰起了头,夹杂着审视和猜忌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扇半开半闭的窗户上。
慕光缓步慢慢上前,他垂下眼打量了一下,那神情仿佛是在丈量窗外离地面的距离高度。
随后,重伤未愈,身上还缠绕着厚厚一层绷带,面色苍白到极致的青年屈起了腿。
深秋的冷风吹过窗台上那盆虚假的绿植。
这盆盆栽颜色翠绿鲜艳,枝干挺拔,浓密的绿叶层层叠叠。
上面甚至还缀着几个鲜红饱满,仿佛轻轻一掐就会爆出甜蜜之水的,熟透了的果实。
——可惜,它是假的。
慕光半条腿踩在窗框上,他双臂有力的支撑在坚固的窗框上。
最后,鬼使神差般。
慕光毫无预兆的微微转过了头,他抬起冷清的双眸。
看了一眼分明看起来虚无一物的病房角落的天花板。
随后,面不改色的年轻警察毫无顾忌的从二楼病房的窗户外,一跃而下。
洁白的窗台上。
慕光跃窗而出带起的风声,将那盆人造绿植的枝叶晃了晃。
但毕竟它的材质是橡胶,那厚重的绿色叶片只是摆了摆,很快便恢复了寂静。
病房内悄然无声,落针可闻。
简直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还滴着液的输液针落在床头,很快就浸湿了一大片洁白无瑕的床单。
——但那床单上却没有沾上一滴血。
事实上,不仅仅是床单,慕光的整个病房内都干净无尘。
没人知道慕光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毫无缓冲和预备的拔下了输液器针头,却没有在房间内染上一滴血。
也许,是几年前,对解剖学一知半解的皮毛研究。
也许,是某种与生俱来,却不为人知的神秘天赋。
又或许,是在那个血腥四溢,尔虞我诈的黑暗丛林中。
亲眼目睹了无数将致命的药剂顺着尖锐的针头刺进血管的噩梦。
随后,又眼睁看着那些腐烂的欲望中狂笑着,挣扎着,随后浑身抽搐着,在癫狂和痛苦中死去。
最终只留下一具骨瘦如柴,千疮百孔的尸体后。
被迫磨砺出来的能力。
总之不管怎样,慕光恍若人间蒸发般的在这间病房里消失了。
即使是后来,警方再次进入这间病房。
如果不是内心清楚这间房间里的确住过那么一个叫做慕光的人。
他们甚至找不到一丝一毫慕光曾经留下的痕迹。
明明还在休假期间,因故养伤的慕光就这样,莫名其妙毫无征兆的从病房内消失了。
以至于,后来负责保护慕光人身安全贴身守在病房外的警方在发现慕光失踪之后,联系了早已经赶往市局审讯室的谭设君。
…………………………………………………………………………………………………………………………………………………………………………………………………………………………
顺安市市公安局。
审讯室。
谭设君面色冷硬,他沉着,一张脸走进了充满冰冷金属的重刑犯审讯室。
“你就是杀害了鬲宵晖,并且试图谋杀市局警察的狙击手?”
谭设君抬起眸,冷冷的道。
戴着手铐脚链的男人恍若未闻。
谭设君脸上已经逐渐显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他皱起眉毛道。
“当初故意拍摄并泄露案发现场照片泄露给媒体,并捏造谣言的人,是不是也是你?”
男人一言不发。
被当做空气一般忽视的谭设君,终于被他这目若无人的傲慢和无理态度激怒了。
谭设君脸上显露出怒色,他迈开长腿上前两步,最后啪的一声将一叠资料甩在男人面前审讯椅的桌板上。
谭设君严厉冷酷的盯着他,肃然道。
“杀人,袭警,危害公共安全并引起社会恐慌……”
谭设君严肃的说。
“熊魁,以上的任意一条都足够判你死刑了。”
名为熊魁的男人终于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被手铐脚链牢牢绑死的手脚不易察觉的微微动了一下,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手上沾满了鲜血的狙击手,重新埋下了头去。
或许是因为,预想中凶神恶煞诡计多端的犯罪嫌疑人和现实大相径庭。
又或许是因为面前接受审讯的家伙已经不配合到了极致。
憋了一肚子火的谭设君终于丧失了所有耐心,他烦躁的揉了揉头发,掏出一根烟,走出了审讯室。
谭设君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
但还会等他燃起这根烟。
一阵突如其来的急促电话铃声便打断了他所有动作。
谭设君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他随手将那根烟别在耳后。
“喂?有什么事赶紧说。”
谭设君竭力按耐着脾气接起电话,他语气中压抑着烦闷。
但电话对面的警员却像是丝毫无暇顾及自家队长不太对劲的情绪。
他的语气有些颤抖,连同声音都染上了几许慌乱和惊恐。
“谭……谭队……”
街电的警员结结巴巴的说,电话中,传来他吞咽口水的声音。
谭设君的表情更加不满了,简直没见过这样不专业的警察。
谭设君眉头紧锁,他犯了烟瘾,整个人嗓子空的难受。
谭设君一边烦躁的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想要重新点燃刚才尚未成功燃起的香烟。
一边冷冷的厉声道。
“有话就说!”
对面诡异的安静了一瞬,随后,那个警察爆发出一道恐惧至极的声音。
“谭队!慕警官不见了!”
谭设君手中的打火机掉在地上。
他的瞳孔在刹那间紧缩到极致。
“你说什么?!”
谭设君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
………
顺安市人民医院。
监控室。
谭设君,季霄,郁仪,甚至还有刚刚被季霄打电话叫过来,身边还带了个小尾巴的郇诚。
所有人都神情严肃,他们的目光皆是无言的集聚在面前巨大的电子屏幕上。
季霄双臂下压,他挨的最近,整个人都半趴在监控室的办公桌面前。
季霄的呼吸声压的极低,他周围的气氛冷的像要结冰。
偌大的监控室内,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季霄双眼一眨不眨。
他正死死的盯着,隐藏在警方特殊观察病房内的针孔摄像头所记录的,监控录像中的画面。
直到慕光抬起手臂,扶住了洁白光霞的窗户框这一刻时,季霄才对那天过于配合的慕光的行为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那天那么顺从,那样配合。
原来都是为了支开自己。
季霄浓密漆黑的眉眼严肃至极,他唇角紧抿,无声的握紧了拳头。
和眼神中却没有闪烁出半分的愤怒或被人戏耍的恼火。
反倒是不易令人觉察的担忧。
滋啦一声。
监控屏幕微微一闪。
季霄稍稍睁大了双眼。
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微微弓起腰身,攀在窗框上的青年。
忽然不知为何,转过头扬起了脸。
如同是早有预料的先知,又恍若故事情节中,精心谋划设计般的巧合。
慕光冰冷而锐利的视线,竟精准无误的对上了监控器的镜头。
那道眼神复杂至极,刺的季霄心脏微微一揪,瞬间泛起一股五味杂陈的滋味。
季霄的瞳孔放大,他呼吸瞬间一滞。
但下一秒,慕光,便转过头,毫无留恋的纵身一跃。
“慕警官!”
站在季霄身后的莉迪立即瞪大了双眼,她水灵灵的双眼中刹那间溢满了泪水。
莉迪难以置信的捂着嘴,她失声喊道。
季霄整副身心都寄挂在慕光身上。
即使,监控室内的所有人都被莉迪这道满含担忧的惊呼声不由自主夺去了视线。
季霄也没有转过头去看她。
但下意识的,季霄的脑袋轻轻一偏。
可当他再一次将注意力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