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是下意识的跟着担架床在跑。
他已经在这场抢救中发挥不上任何作用，按理来说不该在去座位紧张的飞机上占一个位置。
但却被刕炎对着安检人员急切的解释了什么硬拉了过来。
担架床轱辘“嗑嘣”一声撵过和廊桥的接口。
早已守在机舱门的乘务人员迅速接过医生手中的仪器和吊瓶，将林青山推进了飞机。
神色恍惚的慕光被刕炎猛地一拉，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两脚就已经结结实实踩在了机舱地面上。
机舱门关闭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慕光踉跄了一下，抬眸注视着机舱中的乘客。
此时此刻，距离原本的起飞时间已经延误了近半个小时。
但没有想象中的埋怨和争执。
这些乘客只是静静的望着他们这些造成飞机延误的“罪魁祸首”，脸上甚至带着关切和担忧。
慕光怔在原地。
由不同颗心脏汇聚在一起的善意根本不需要过多的言辞。
机舱中这些职业不同，形貌各异的陌生人在此刻不约而同的腾出一条畅通无阻的过道。
配合着通乘务人员的工作一起，为这行人腾出了机尾近一半的空间。
即将起飞时的播报再次响起。
慕光耳边被引擎发动的轰鸣填满。
连接驾驶室的语音系统霎时间运作。
“各位旅客，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
“由于突发的医疗急救事件，经与塔台沟通，本次航班的降落地点由光明城市西南机场，更改为离救治医院距离更近的光明东，请各位乘客提前做好变更准备。”
没有人对这个突然更改的落地地有异议。
慕光瞳孔极为缓慢的放大，他甚至微微蹙起了眉头，像是对眼前这些乘客的反应感到不可思议。
一股难以言喻的说不出的滋味从心中悠悠泛起。
须臾，慕光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人轻轻拽了一下。
他低下头，看到白发少年那双半睁半闭的眼。
对方似乎因为他也登上飞机的缘故感到很高兴，明明虚弱到了极点，嘴角却还带着笑意。
“经纪人……没有杀我，他说，是因为这样做…慕总管不会放过他……”
林青山眼睛悠悠的晃着光，由于严重失常的心悸，让他头晕眼花，连带着记忆也有些混乱。
白发少年喘着气儿，脑子不知道飘到了哪，露出个勉强的笑。
“慕光，你……真的很勇敢。”
慕光轻轻摇了下头。
“勇敢的人是你。”
他垂眸注视着白发少年的眼睛，缓声道。
“活着比死亡更需要勇气。”
林青山潜伏在那个毒窝里一年又一年，年幼的孩子熬白了自己的头发，最终换回了塔罗组织魔术师据点的彻底捣毁。
他对中国缉毒事业的贡献，完全不能用言词丈量。
白发少年视线的焦点虚无缥缈的落在空气中，他从氧气罩呼出一层热气。
“你……要走了吗？”
慕光平静的道。
“你已经有了不需要我保护，也能独自在塔罗组织的报复下生存下来的能力。”
林青山拽住他的袖子，极为吃力的仰起头，他红着眼睛看起来似乎快哭了，摇着头挣扎着说。
“你不能走…我还没从那座山里走出来……”
青年忽然温和的笑了，他轻声唤道。
“没关系，林青山，你已经回来了。”
林青山视线中混沌不清，整个世界都在眩晕中变得白茫茫一片。
在昏迷前的最后一瞬，他听到那个于危机中拯救了他无数次的声音陪伴在他耳边淡淡道。
“没关系的，林青山。”
那个声音说。
“我们回家了。”
在安眠药剂和心脏的巨大负担下，白发少年终于挺不过药物作用，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慕光垂着睫，手落在那个白色的脑瓜上轻轻抚了抚。
那座山永远刻在心里。
花一辈子都逃不出去。
但没关系。
你已经回来了。
或许你仍然会做噩梦，仍然留着心理阴影。
但那一切都已经远去，并终将注定埋没在记忆里。
已经没关系了。
至少你活着回来了。
耳畔的轰鸣声终于散去，飞机很快就会穿透黑压压一片笼罩在城市上空的云层。
慕光转过头，看向窗户外不断移动的景色。
飞机，起飞了。
………
“这里是缉毒大队刕炎，请联系光明市东街交警队迅速封锁路面，这里预计三十分钟后有有救护车要紧急通过。”
夜。
繁星闪烁。
天上的星和地上的星交织在一起。
尽管飞机还没有降落，但光明市东机场上的草坪已经亮起了一盏又一盏的灯。
由于林青山的病情过于严重，那颗脆弱的心脏必须要避免其他额外的负担和刺激。
没有医用飞机的配对措施，医院的普通担架床并不能很稳的通过下飞机那一段路。
接到警方联系之后，光明市东消防车队迅速出动，提前停在停机坪附近，用消防梯来帮助患者及其医疗仪器的运输，力求最稳妥的运送方式。
消防红和警察蓝交织在一起。
红色蓝色黄色的暖光交替闪烁，像是暗色天幕上的星云。
不远处已经准备稳妥的救护车旁，数名光明医院的医生正在焦急的等待。
交警队警用摩托开道。
十多多公里外，救护车的必经之路上已经拉起了层层封锁线，通往医院的道路畅通无碍。
已经做好了消毒准备的手术室内无影灯通明。
身着蓝绿色手术服的心脏科专家已经顺利接收从女子监狱一路冰冻保存运来的心脏。
一面透明的玻璃墙外，数名心脏外科专家齐聚，麻醉师正在调试仪器，他们已经做好了最万全的准备，为这场万无一失的手术保驾护航。
光明市灯火通明。
两座城市携手相望，隔着数千公里遥遥相视，它们被同一条生命紧紧联系在一起。
整座城市倾注了所有善意，所有力量齐聚出动，为这场心脏的传承接力赛，铺开一条畅行无碍的坦然大道。
从今往后，卡塔利那响尾蛇将永远伴随着那面倒塌的墙埋葬在缅北的深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