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一幕,在京城十几处高官府邸同时上演。
工部侍郎被从床榻上拖起时,还在喃喃自语,说自己梦见了一条会说话的蛇。
大理寺卿则异常平静,他穿戴整齐,坐在堂前,面前放着一杯冷掉的茶,见到夜鸦进来,只说了一句:“我等你们很久了。”
有反抗的。
兵部的一名员外郎试图拔剑,被当场斩断手臂,哀嚎着拖走。
抓捕行动精准而迅速,在天亮之前,所有名单上的人,除了两名激烈反抗被当场格杀的,其余全部被秘密押往王府地牢。
清剿天山派据点的行动同样顺利。城防营的士兵破门而入,面对的只是一些武功低微的杂鱼和账房先生,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整个京城,从黑夜过渡到白天,除了街上巡逻的兵士多了几倍,寻常百姓根本不知道,朝堂的根基已经被狠狠地剜去了一块腐肉。
王府书房。
柳如依换了一杯热茶,驱散清晨的凉意。
“名单上的人,都是‘先生’的妻子,但他们不是‘先生’本人。”
“我知道。”谢云峥看着舆图上被划掉的名字,“这些人只是木偶,提线的人还藏着。”
“他们清醒过来,会成为指证玄机子的最好人证。”
“不止。”谢云峥的手指点在舆图中心,皇宫的位置,“玄机子废了这么多功夫,真正的目标不可能是几个大臣。他要的是那把龙椅。”
柳如依的心沉了一下。
小皇帝。
如果蚀心血用在小皇帝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我已经让长信加派了人手,宫里送进去的任何东西,都会经过三重查验。”谢云峥说,“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必须找到玄机子。”柳如依的决定很干脆,“还有那个‘先生’。”
就在这时,苏长运再次出现在书房门口,他的脚步比之前更急促。
“王爷,王妃。”
“讲。”
“清剿天山派据点时,在城南一处废弃的绸缎庄地下密室里,有新的发现。”苏长运递上一只黑色的木匣。
谢云峥打开木匣。
里面不是预想中的金银财宝或武功秘籍。
而是一块块形状不规则的金块,表面坑坑洼洼,色泽暗沉,正是南诏国特有的狗头金。
柳如依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她记得这个东西。血影楼的金牌杀手“鬼蝠”供述,雇佣他们的神秘人,就是用这种金子付的账。
“还有这个。”苏长运又取出一卷羊皮纸。
羊皮纸上用一种扭曲的符号记录着什么,像是账本,又像是名单。在羊皮纸的末尾,有一个用朱砂画下的血色图腾。
一个蝎子的图腾。
“南诏拜火教的圣物标记。”谢云峥拿起那张羊皮纸,“我曾在军中卷宗里见过。这个教派在南诏国地位尊崇,甚至能影响王位更替。”
天山派的据点,藏着支付给血影楼的南诏狗头金,还有南诏拜火教的机密信函。
三条看似无关的线,在此刻被强行拧在了一起。
“先生……玄机子……南诏……”柳如依将这些名字串联起来,“他们的网,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
“他们不是三股势力。”谢云峥作出了判断,“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一股势力。或者说,是一个人,在操纵这所有的一切。”
那个自称“先生”的人,不仅收拢了天山派的残部,雇佣了血影楼的杀手,背后更有南诏国作为支撑。
他的目的,绝不仅仅是搞垮一个护国商会,或是控制几个朝臣那么简单。
他是要颠覆整个大周。
“王爷,”苏长运再次开口,这一次他有些迟疑,“在关押那些大人的地牢里,出了一点状况。”
“什么状况?”
“礼部刘尚书,招供之后,撞墙自尽了。”苏长运低声说,“他留下了一封血书。”
谢云峥接过那封带着血腥味的遗书。
上面只有潦草的几个字:玄机妖道,误我一生。臣,罪该万死。
“他倒是有点骨气。”柳如依没有太多情绪波动。
“王爷,其他人也陆续清醒过来,地牢里现在乱成一团。哭喊的,咒骂的,求饶的,什么都有。”
“让他们闹。”谢云峥将血书丢进火盆,“等他们闹够了,力气用尽了,再一个一个审。把他们脑子里所有关于玄机子和那个‘先生’的记忆,都给我挖出来。”
“是。”
苏长运退下后,书房里恢复了安静。
火焰舔舐着刘尚书的血书,将其化为灰烬。
“接下来,你要怎么做?”柳如依问。
谢云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外面,天已经大亮,京城的轮廓在晨光中清晰起来。一场席卷朝堂的清洗在无声中完成,但真正的风暴,才刚刚露出狰狞的一角。
“既然蛇已经出洞了,”谢云峥说,“那就不能再让他缩回去。”
他回过身,看着柳如依。
“我要去一趟南诏。”
“你要去南诏?”
柳如依清冷的声音响起,她动了动身子,腿上包扎好的伤处立刻传来一阵牵扯的钝痛,让她秀眉微蹙。
“京城才经历了一场大清洗,朝局未稳,各方势力都在观望。你此时离京,无异于将后背暴露于人前,风险太大了。”
“正因如此,才更要快。”谢云峥走到窗边,晨光勾勒出他坚硬冷峻的侧脸轮廓,“京城这些,不过是蛇的尾巴,看似摆动得厉害,却并非致命。如今我们惊了草,蛇头不斩,它只会更深地缩回洞里,届时再想找就难了。京城这盘棋,看似我们暂时赢了,但那只执棋的手还安然无恙地藏在南诏。不过在动身之前,的确要把这屋子,里里外外,彻底打扫干净。”
地牢最深处,早已不复前夜的死寂。哭喊声、咒骂声、嘶嚎声与绝望的求饶声混杂在一起,像是百鬼夜行。
那些曾经在朝堂上呼风唤雨、高高在上的朝臣们,在喝下“安神汤”,从被蛊虫控制的混沌中挣扎着清醒后,立刻就坠入了比混沌更深、更冷的恐惧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