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如潮水般回笼，自己亲手递出的边防情报，亲口泄露的朝廷机密，亲自下毒谋害的同僚……一桩桩一件件，清晰得让他们几近发疯。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酷刑，是清醒地看着自己如何亲手将自己送上断头台。
工部侍郎披头散发，用额头疯狂地撞着冰冷的铁牢门，嘴里反复念叨着：“不是我……是那条蛇，是那条蛇钻进了我的脑子里！是它让我干的！王爷，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啊！”
旁边牢房里的大理寺卿则蜷缩在最阴暗的角落，像一头濒死的野兽，用头一下下地撞着潮湿的墙壁，额前早已血肉模糊，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悲鸣。
“他们都疯了。”苏长运站在谢云峥身后，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这地狱里的亡魂，“一部分人彻底崩溃了，神志不清，问什么都说不清楚。另一部分，则哭喊着要求见王爷您，说有天大的机密要禀报，只求能换一条活路。”
“让他们闹。”谢云峥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冷得像地牢里的铁索，“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等他们把力气都耗尽了，恐怕就会彻底压过疯狂。到那个时候，再一个一个地问。我要他们脑子里，关于玄机子，关于那个‘先生’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给我原原本本地挖出来。”
“是。”
“对了，”谢云峥补充道，眼中闪过一丝森然的冷光，“把刘尚书的血书，着人抄录百份，就贴在每个人的牢房门口。让他们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苏长运身体微微一顿，随即明白了这道命令的用意。
用一个死人的绝望，去敲碎所有活人心中最后一点侥幸。这比任何酷刑都来得有效。
就在京城于无声中进行这场彻底的净化之时，一场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垂死挣扎，正扑向摄政王府。
深夜，当最后一丝月光隐入云层，数十道黑影如鬼魅般从王府后墙一跃而入。这些人身手矫健，行动间带着一股悍不畏死的决绝之气。
他们是天山派最后的死士。在得知所有据点被端、联络彻底中断之后，他们便明白大势已去。集结了所有残存的力量，他们发动了这场注定有去无回的自杀式袭击。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算不能颠覆大局，也要在临死前，拉上摄政王和那个毁了天山派百年基业的女人陪葬。
为首的高个子弟子，正是当初在地牢里为了活命而招供的其中一人。此刻，他双目赤红，脸上交织着悔恨与疯狂，带着残存的部众，径直扑向灯火通明的主院卧房方向。
“圣女被废，长老背叛！天山百年声誉毁于一旦！今日，我等为天山清理门户，血债血偿！”
他嘶吼着，挥刀砍向一名试图上前阻拦的王府护卫。
然而，他的刀锋在半空中猛地顿住，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一支淬了特制麻药的弩箭，无声无息，却又精准无比地钉入他的手腕，长刀“哐当”一声落地。
他还没反应过来，异变陡生。四面八方的屋顶上、假山后、回廊的暗影里，瞬间出现了上百名手持强弩的禁卫军和莲阁的夜鸦，黑压压一片，将他们团团围住，手中的弩箭在暗夜里闪着幽幽的寒光。
这不是一场遭遇战，这是一个早已设好的、专等他们前来的陷阱。
“天山派的各位，既然连夜赶来送死，本王没有不成全的道理。”
谢云峥的声音从不远处的阁楼上传来，清冷而平静。他和柳如依并肩而立，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已成瓮中之鳖的死士。
高个子弟子怨毒地抬起头，嘶吼道：“谢云峥！柳如依！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不得好死！”
“聒噪。”
话音刚落，长信的身影如鬼魅般一闪而至，手中刀鞘化作一道残影，在那弟子的后颈重重一击，对方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剩下的天山派弟子看到这一幕，最后的血气也被这绝对的实力差距和冰冷的恐惧彻底浇灭。有人丢下兵器跪地求饶，有人则面露绝望，选择了挥刀自刎。
一场预想中的血战，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下，开始得快，结束得更快。
天亮时，王府内的血迹已被冲刷得干干净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石灰和青草味，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书房内，苏长运将最后一本查抄的账册恭敬地放在桌上。
“王爷，天山派在京城的所有产业、暗桩、人员名册，已全部清缴完毕。这是他们历年积累的财富，数目……极其巨大。”
柳如依坐着轮椅，由巧织推到桌前，她随手翻开一本账册，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的金银田产、商铺地契，足以匹敌国库半年的收入。
“搜刮民脂民膏，倒是他们的看家本领。”柳如依冷声说着，合上账册，“这笔钱，悉数拨入国库，指明用于通州码头扩建和补充北境军资。”
“好。”谢云峥没有任何异议，仿佛那不是一座金山，而只是一堆无用的废纸。
权力和财富，对他而言，从来都只是实现目标的工具，而非目的本身。
“王爷，”苏长运再次开口，神色肃穆，“地牢里，那十几位大人，在见了刘尚书的血书之后，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已经全部招供。他们交代了与玄机子接触的所有细节，与我们在绸缎庄密室中搜出的信函相互印证，人证物证俱全，证据链已经完整。”
“拟一份详尽的奏疏，将所有罪证公之于众。”谢云峥沉声下令，“革去所有官职，抄没家产，移交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按大周律例定罪。”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炬。
“要让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大周的朝堂，不养蛀虫，更不容鬼魅作祟。”
这一道命令下去，必将在朝野掀起滔天巨浪，但同时，也会将摄政王府的威望，推至前所未有的顶点。
“是。”苏长运领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