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只剩下两人,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得室内一片明亮温暖。
“至此,天山派在京城的根基,算是彻底覆灭了。”柳如依轻声说。
一个曾经在江湖上呼风唤雨、甚至妄图染指朝堂的百年门派,就此烟消云散。
“那地牢里的最后两个呢?”她忽然问。
被遗忘在角落里的谢钧倾和楚银环。
“他们已经没有价值了。”谢云峥走到巨大的舆图前,手指再次点向了南方的版图,那里标注着“南诏”二字。
柳如依却摇了摇头,唇边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不,他们还有最后一个价值。”
她看向谢云峥,眸光清亮而锐利。
“我要在宣武门外,开一场公审。我要让全京城的百姓都亲眼看看,那个所谓的天山圣女,是如何疯癫痴傻;让所有人都亲耳听听,那位自诩不凡的小侯爷,是如何沦为阶下囚。我要让天山派,从江湖的神坛上,被彻底地、公开地拽下来,摔得粉身碎骨,遗臭万年。”
谢云峥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她。
他从她平静的语调里,看到了比自己更甚的狠绝和决断。她不只要他们的命,更要诛他们的心,毁掉他们所代表的一切虚名与荣光。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却重逾千钧。
京城的垃圾已经清扫完毕,是时候去蛇窟,把那条最毒、最狡猾的蛇,揪出来了。
他开口,声音沉稳而坚定:“明日,我会安排好京中所有事宜,三日后,动身南下。”
三日后南下的决定已下,京城的清洗工作进入了最后的收尾。
摄政王府的告示,由禁卫军亲自张贴在京城最显眼的四方告示墙上。墨迹未干的白纸黑字,引得无数百姓驻足。
“奉摄政王令,彻查天山派妖人乱政一案,罪证确凿。钦定两日后,于宣武门外公开会审主犯,前天山圣女楚银环、从犯谢钧倾,以儆效尤,以正国法!”
消息像长了脚的野火,瞬间烧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地牢里,送饭的狱卒将这个消息当成闲谈,隔着铁栏传了进去。
“听说了吗?两天后,宣武门,要审那个天山圣女了!啧啧,全京城的人都能去看呢。”
“还有那个小侯爷,也要一起被拉出去,真是丢尽了侯府的脸。”
脚步声远去。
最先有反应的是谢钧倾。
他从稻草堆里猛地弹坐起来,冲到牢门前,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铁栏。
“公审?不!不!我爹是闵远侯!我是侯府的公子!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他嘶吼着,声音因为长久的囚禁而嘶哑难听,里面满是惊恐和破败。他无法接受自己要像个牲畜一样被全城人围观。
旁边的牢房里,大理寺卿麻木地撞着墙,工部侍郎在疯笑,他们的精神早已被那封血书摧毁。
只有谢钧倾,还在为那点可怜的、早已荡然无存的尊严挣扎。
他的吼叫穿过阴湿的甬道,传到了更深处。
楚银环的牢房里,一片死寂。
她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狱卒的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进了她的耳朵。
宣武门。
公审。
全京城的人。
她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这几个词。那个曾经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的天山圣女,要被绑在审判台上,像个疯子一样,任人指点、唾骂、观赏。
她慢慢抬起头,乱发下,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癫狂褪去,浮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一种绝望到极致的清明。
她缓缓地、用尽全身力气地站了起来,身体因为虚弱而摇晃。
她走到墙边,用指甲刮掉一层厚厚的青苔,露出下面坚硬的石砖。
“圣女无恙,则山河无恙……”
她低声呢喃着,这是她从小听到大的训诫,是支撑她所有骄傲的根基。
她曾以为,只要她安好,天山派就永远是江湖的神话,大周的江山也要看她的脸色。
可现在,天山派没了。
长老背叛了。
弟子们死的死,抓得抓。
她自己,疯了,成了阶下囚,马上还要被拖出去游街示众。
“圣女无恙……山河无恙……”
她重复着,突然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凄厉的笑。
“山河……无恙啊。”
大周的山河好好的,摄政王权倾朝野,新政推行,百废待兴。
有恙的,只有她楚银环。
只有覆灭的天山派。
这句她信了一辈子的“真理”,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笑话。
一个彻头彻尾的、天大的笑话!
她的人生,她的骄傲,她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这个笑话之上。
她笑得弯下了腰,眼泪混着口水从嘴角流下。
突然,笑声戛然而止。
她直起身,脸上的表情平静得可怕。她伸手入怀,摸到了那个用油布包裹的、坚硬的令牌。
那是天山令。
是圣女身份的最后证明。
她没有打开油布,只是隔着布料,紧紧握着那块小小的令牌。然后,她转过身,面对着那面被她刮干净的、坚硬的石墙。
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猛地将自己的头颅撞了上去!
“砰!”
一声闷响,在这地狱般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鲜血顺着她的额头流下,染红了她的脸,滴落在发霉的稻草上。
她身体晃了晃,没有倒下。
她再一次,更用力地撞了过去。
“砰!”
她用这种最惨烈、最原始的方式,亲手终结了这个天大的笑话。
王府书房。
柳如依坐在轮椅上,正翻看着一份从天山派查抄来的产业清单。
谢云峥站在舆图前,手指在南诏国的版图上轻轻划过。
长信快步走了进来,躬身行礼。
“王爷,柳姑娘。”
他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楚银环死了。”
柳如依翻动书页的手停下。
谢云峥转过身,也没有显露出任何意外。
“自尽了。”长信补充道,“用头撞墙,被发现时已经没了气息。”
书房内安静了片刻。
柳如依将手里的账册合上,放到桌上。
“倒是比我想的要烈性一些。”
她开口,语调平淡。
“她不是烈性,她是怕了。”
谢云峥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