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记录的东西触目惊心。陈家作为江南老牌世家,明面上的丝绸和茶叶生意做得极大,但背地里,还控制着京城最大的几家地下钱庄,放印子钱,利滚利,逼得不少小门小户家破人亡。他们还通过姻亲关系,暗中勾结漕运官吏,走私私盐,利润高得吓人。
“好一个簪缨世家,诗书传家。”柳如依把册子合上,放在桌上,“这些证据,够吗?”
“不够扳倒整个陈家,但足够让御史台忙起来了。”谢云峥说。
柳如依把册子推到他面前。
“这是你的战场了。”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的风向变得非常奇特。
一边,是上流权贵圈子里,关于“摄政王妃妖媚惑主”的流言还在暗中传播,各家女眷对摄政王府避之不及。
另一边,是整个京城的街头巷尾,百姓们对护国夫人的赞誉达到了顶峰。
“护国慈善堂”的粥棚前,每天都排着长队。热气腾腾的米粥,不仅让穷苦百姓在寒冬里有了一口热食,更让他们记住了“护国夫人”和“小皇帝”的恩德。
“听说没,这粥都是护国夫人掏钱煮的,说是替陛下行善呢!”
“可不是嘛!我家隔壁的张三,他家娃儿没人管,都快冻死了,被送去育幼堂了,有吃有穿还能念书,这可是天大的恩情啊!”
“那些说夫人坏话的,都是什么黑心肝的人?夫人要是妖后,那这天底下还有好人吗?”
百姓的言论最是朴素,也最是直接。
舆论被瞬间逆转。陈太后想塑造的“妖后”形象,在实实在在的米粥和棉衣面前,成了一个笑话。反而,那些传播流言的贵胄之家,显得刻薄而冷漠。
慈宁宫里,一件上好的汝窑茶盏被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废物!一群废物!”陈太后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商贾之女,就把你们耍得团团转!让她出钱收买人心,你们就不会吗?”
底下的老嬷嬷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现在全京城的人都说哀家刻薄,说哀家跟陛下作对!柳如依,好一个柳如依!”陈太后喘着粗气,“王维呢?让他进宫见我!”
然而,王维进不了宫。
早朝之上,他刚准备出列弹劾柳如依商贾弄权,收买人心。
谢云峥便先他一步,直接甩出了陈家勾结漕运总督走私私盐的证据。虽然证据链没有直接指向陈家本家,但那位漕运总督,正是陈家扶植起来的人。
紧接着,又有御史站出来,揭发京城几家钱庄逼死人命的案子,而这些钱庄的背后,都与王维的连襟,户部的一名郎中有关。
一时间,朝堂震动。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乱成一团,他没有说话,只是按照事先和皇叔说好的那样,下令彻查。
当天,漕运总督被革职查办,户部郎中下狱,另有三名与之相关的官员被停职。
王维站在朝堂上,手脚冰凉。
他准备的所有弹劾柳如依的奏折,一句都说不出口了。他只要一开口,就会被认为是打击报复,是为自己的党羽开脱。
谢云峥这一刀,砍得又准又狠,直接砍在了他的七寸上。
摄政王府。
柳如依听着长信汇报完朝堂上的事情,脸上没什么表情。
“王维被架在火上烤,暂时动不了了。”她说。
“是。”长信回答,“不过,王爷让属下转告王妃,太后不会就此罢休,她会用更直接的手段。”
话音刚落,宫里就来了人。
还是上次那个小太监,这次他连食盒都没带,是空着手来的,脸色苍白。
“王爷,王妃,太后请王妃即刻入宫,说是有体己话要和王妃说。”
小太监躬着身子,不敢抬头,他带来的不是赏赐,而是一道无声的战帖。
柳如依放下手中的账册,那是护国慈善堂每日的开销记录。
“请我一人?”
“太后懿旨,请王妃入慈宁宫叙话。”小太监的声音在发抖。
谢云峥从一堆军报中抬起头,他没有看那个太监,而是看向柳如依。
“长信。”
“属下在。”长信从门外阴影处现身。
“备车,送公公回宫。”谢云峥的指令很平淡,“告诉慈宁宫的人,王妃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再去请安。”
小太监的脸色瞬间白了,这是公然抗旨。
“王爷……”
“还不走?”谢云峥的语调没有变化,但长信已经上前一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小太监不敢再多言,连滚带爬地跟着长信出去了。
书房里重归安静。
“她这是在逼我。”柳如依站起身,走到谢云峥身边,“我若不去,就是不敬。我若去了,入了她的地盘,她有无数种方法给我安上罪名。”
“所以你不去。”谢云峥将她拉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她想看的戏,我们不演。”
“可小皇帝还在她手上。”柳如依靠在他怀里,“我们总不能一直这么僵持。她手里握着陛下这张牌,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那就让她手里的牌,变成废牌。”谢云峥拿起一份奏折,递给柳如依。
柳如依打开,是关于淮南两州官员请求朝廷拨款,修缮河道的奏疏。
“这是?”
“太后想把陛下教成傀儡,我们就把他教成明君。”谢云峥说,“一个真正懂得权衡利弊、洞察人心的君主,是任何人都无法操控的。”
他站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摞奏折。
“从今天起,这些东西,由我筛选后,拿去给他看,教他如何批阅。”
柳如依立刻懂了。
与其在宫墙外与太后角力,不如直接在棋盘的中心,加重自己这边最重要的那颗棋子。
“我同你一起去。”柳如依说,“你教他帝王权术,我教他民生经济。让他看看,一本奏折背后,牵动的是多少百姓的生计。”
三日后,御书房。
这里被收拾了出来,暂时成了小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慈宁宫那边虽然不满,但以“不可耽误陛下学业”为由,她们也找不到借口阻拦。
赵衍端坐在书案后,身形还有些单薄,但神情已经十分专注。
“皇叔,这份奏折,儿臣看过了。”赵衍将一份奏折推过去,“户部尚书说,京畿粮仓陈米积压,已有霉变之险,请求开仓放粮,平抑京中粮价。儿臣觉得可行,既能解粮仓之急,又能让百姓得惠,是万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