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传遍大殿。
“朕要他看看，我们大周的官员，如何丈量土地，将田地分给牧民。”
“朕要他看看，我们大周的工匠，如何建起学堂，让草原的孩子读书写字，学习礼仪。”
“朕要他看看，那些曾经只懂放牧的部族，如何学会耕种，建起村庄，过上安稳富足的日子。”
“朕要他看看，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天狼图腾，被我大周的龙旗一点点取代。朕要他亲耳听到，草原上的人，歌颂的是大周的皇帝，而不是什么狗屁天狼！”
“杀人，是诛身。而朕，要诛心！”
“朕要他日日夜夜看着这片他失去的土地，在朕的手里，变得比他治下好上一百倍，一千倍！让他活在无尽的悔恨和不甘里！这，才是对一个王，最残忍的刑罚！”
话音落下，金銮殿内，落针可闻。
那些原本叫嚣着要凌迟的老臣，此刻全都呆住了。他们看着龙椅前那个年轻的身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太狠了。
这比凌迟，要狠上一万倍。
谢云峥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他看着赵朔，就像看着一块璞玉，终于被打磨出了最耀眼的光华。
巴图瘫坐在地上，他终于明白了。他浑身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他瞪大了眼睛，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你……你这个魔鬼……”
“拖下去。”赵朔懒得再看他一眼。
禁卫上前，将已经失魂落魄的巴图拖出了大殿。
赵朔回到龙椅上，威严的目光扫过殿下百官。
“传朕旨意。”
“其一，于北境设‘安北都护府’，总领草原诸部民政、军事。以江南李氏族长李道源，为首任大都护，即日赴任。”
“其二，与苍狼部、黑山部等签订《永安之约》，凡归顺大周者，皆为大周子民，一体同仁。朝廷将派驻农官、教习，助其发展。”
“其三，凡此战中叛乱的北戎部落，其首领一律废黜，族人打散，分至各部屯垦。从今往后，草原之上，再无北戎！”
一道道旨意发出，如重锤一般，敲定了草原未来的格局。
一场血腥的审判，最终化为了一场彻彻底底的政治宣告。大周，不再满足于击退敌人，而是要将敌人的土地，彻底融入自己的版图。
北境长达数百年的威胁，在这一天，画上了一个句号。
朝会散去，谢云峥留了下来。
“陛下，今日之举，可入青史。”
赵朔却轻轻舒了一口气，年轻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
“王叔，北边是平定了。可朕看了皇婶送来的密报，我们的战船在南海遇到的‘骷髅旗’，还有那个所谓的‘日不落’帝国……”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从北方，缓缓移向了那片无垠的深蓝。
“朕总觉得，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凛冬的风刮过京城高耸的墙垛，卷起柳如依大氅的衣角。她已在城楼上站了一个时辰，身后的莲阁掌事数次想劝，却都在看到她眺望北方的侧脸时，将话咽了回去。
捷报早已传遍京畿，摄政王大破北戎，生擒其首，不日即将凯旋。整座京城都沉浸在狂欢的海洋里，唯有她，在喧嚣的顶端，固执地守着一份安静的等待。
“母亲，父亲今天真的会回来吗？”
谢承安扯了扯她的衣袖，小脸冻得通红，一双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期盼。他已经每天都这么问，问了整整十天。
柳如依蹲下身，为他理了理头上的虎头帽，将他冰冷的小手揣进自己怀里。“会。父亲答应过我们，就一定会回来。”
她的话音沉稳，可只有她自己能察觉到指尖那不易察GST的微颤。战场无情，刀剑无眼，只要一日未见他安然无恙地站到自己面前，她的心就一日悬在空中。
远方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道滚动的黑线。
“来了！王爷的玄甲卫！”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整座城楼，乃至下方夹道等候的百万军民，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黑线越来越近，玄甲重骑那独特的铁甲寒光，在冬日的阳光下连成一片冰冷的铁流。军旗猎猎，其中簇拥着无数面缴获来的，破破烂烂的北戎狼旗，那是胜利最直接的勋章。
赵朔穿着明黄的龙袍，亲自立于城门之外，年轻的帝王身姿挺拔，身后是文武百官。
队伍的最前方，一人一骑，玄甲染尘，身形却愈发挺拔如松。谢云峥清瘦了些，面庞也被北地的风霜刻上了几分冷硬，可那双深邃的眼睛，却在扫过城楼的一瞬间，融化了所有的冰雪。
他的坐骑停在城门前，按照礼制，他该下马，向天子复命。
然而，他只是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亲卫，一言不发，径直朝着柳如依所在的城楼走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
百官窃窃私语，就连欢呼的百姓也安静了一瞬。
唯有龙袍加身的赵朔，注视着他毫不犹豫的背影，年轻的脸庞上，是一种超乎年龄的理解与默许。他轻轻抬手，示意禁军让开道路。
通往城楼的石阶上，响起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
柳如依的心跳，随着那脚步声，一下下重重敲击着胸膛。她看着那个男人逆着光走上来，带着一身的硝烟与风尘，穿过人群，眼中再无旁人，只向她一人走来。
他站定在她面前。
没有话语。
谢云峥伸出有力的臂膀，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那力道之大，勒得她骨头发疼。她整个人都埋进他坚实的胸膛里，鼻息间是铁锈、尘土和独属于他的凛冽气息。所有悬着的心，所有的担惊受怕，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滚烫的泪，无声地浸湿了他的甲胄。
“我回来了。”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一丝战后的沙哑。
“父亲！”
谢承安的小小身子挤了过来，抱住谢云峥的大腿。
谢云峥松开柳如依，弯腰将儿子一把抱起，高高举过头顶。这是他从未在人前有过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