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赵朔又道,“朕的‘皇家肃正队’北上,少不了一番腥风血雨。届时地方官场必然震动,重建之事,还需一位德高望重之人坐镇。朕想……请外曾祖父出山。”
柳如依微微一怔。江南李家的老太爷,致仕多年,早已不问政事。
“李老太爷年事已高……”
“正因如此,他才镇得住场面。”赵朔的思路很清晰,“他一生清廉,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由他坐镇幽州,统筹重建,无人不服。朕会下旨,请他担任北境安抚使,总览民政。军事有王叔,民政有老太爷,后勤有皇婶。三管齐下,朕不信,还建不好一个崭新的北境!”
数日后,一道道旨意从京城发出,震动朝野。
与此同时,满载着物资的商队,插着护国商会的旗帜,如一条条不知疲倦的血脉,源源不断地涌向满目疮痍的北方大地。
半月后,一封谢云峥的亲笔信送抵京城。
信中,他盛赞了柳如依的后勤支援,称之为“神兵天降”,解了燃眉之急。更重要的是,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构想。
“北境经此一战,人丁锐减,土地荒芜。臣以为,可设‘屯垦军区’,凡此战立功之将士,愿留北境者,分发田地牛羊。另招募内地无地流民北上开荒,分田到户,首三年免赋税。如此,兵农合一,既可戍边,又可生产。不出十年,北境必将成为我大周最坚固的盾,最丰饶的粮仓。”
赵朔在御书房内读着信,来回踱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那片被战火洗礼过的土地上,新的城墙正在筑起,新的田野正在开垦,无数人正涌向那片充满希望的土地。
一个比战前更加繁荣,更加强大的北境,正在地平线上缓缓升起。
“好一个兵农合一!”赵朔将信纸拍在桌上,“王叔此计,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传旨,准奏!”
金銮殿内,死一般的寂静。百官分列两侧,连呼吸都刻意压制。殿中央,北戎前单于巴图被粗大的铁链锁着,跪在冰冷的地砖上。他那一头乱发下,是一双毫无屈服的眼睛,正死死盯着龙椅上的年轻天子。
“罪囚巴图,兴兵作乱,残我子民,毁我城池,你可知罪?”鸿胪寺卿上前一步,展开诏书,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
巴图忽然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被血染红的牙。
“罪?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败了,就是罪。你们大周的皇帝,当年不也是从亲兄弟手里抢来的天下?他有罪吗?”
“放肆!”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气得浑身发抖,拄着玉笏出列。他是三朝元老,帝师孙太傅。
“陛下!此獠顽固不化,穷凶极恶!其屠戮幽州军民三万余,致使北境饿殍千里!此等血海深仇,罄竹难书!若不处以极刑,何以告慰万千战死的英灵!何以抚慰流离失所的百姓!”
孙太傅老泪纵横,跪倒在地。
“臣,恳请陛下,将此獠凌迟处死!传首九边!以儆效尤!”
“臣等附议!”
“请陛下下旨,凌迟巴图!”
殿内群情激奋,一半以上的官员都跪了下来。他们之中,有人的亲族死于战火,有人的门生故吏惨遭屠戮。这份仇恨,刻骨铭心。
赵朔坐在龙椅上,年轻的帝王面沉如水,没有说话。他看了一眼身侧的摄政王谢云峥。谢云峥同样沉默,只是那平静的外表下,藏着无人能懂的深意。
巴图看着眼前这一幕,笑得更张狂了。
“哈哈哈!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大周的朝堂!一群只会叫嚣着杀人的老狗!凌迟?你们尽管来!我巴图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算天狼的子孙!”
他猛地抬起头,视线越过众人,直刺谢云峥。
“谢云峥!你赢了!但你也只配用这种手段!杀了我,草原上很快就会有新的单于,新的勇士!他们会踏过我的尸骨,继续南下!天狼的怒火,永不熄灭!”
这番话,如同火上浇油。孙太傅气得险些昏厥过去。
“陛下”
就在这喧嚣的顶点,赵朔忽然抬了抬手。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他身上。
“孙太傅。”赵朔开口了,很平静。
“老臣在。”
“杀了巴图,很简单。朕现在就可以下旨。”赵朔慢慢说道,“可朕想问太傅,杀了他之后呢?”
孙太傅一愣。
“之后……之后北境自然就安定了。”
“是吗?”赵朔反问,“巴图死了,呼延烈的旧部会服气吗?黑山、白狼那些部落会真心臣服吗?还是说,他们会为了争夺新的单于之位,让草原陷入更长久的混战,让我大周的北境,永无宁日?”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孙太傅哑口无言。他只想着复仇,却没想过复仇之后的事。
赵朔站起身,走下御阶。他没有走向巴图,而是走到了巨大的疆域图前。
“朕的将士用命,王叔用兵如神,打下这片草原,不是为了杀一个人,更不是为了埋下一颗随时会炸的火种。”
他伸出手,重点在地图上那片广袤的北方草原。
“朕要的,是一劳永逸。朕要让‘北戎’这两个字,从今天起,彻底成为历史。”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听着这位年轻帝王的宣告。
赵朔转过身,终于看向了巴图。
“所以,巴图,你不能死。”
巴图脸上的狂笑凝固了。他第一次露出了困惑。
“朕不但不杀你,还要让你好好活着。”赵朔走回到殿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朕要判你,终身监禁。”
这个判决一出,满朝哗然。
“陛下三思!”
“陛下,不可啊!如此轻饶,如何服众!”
孙太傅更是急道:“陛下,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谁说朕要放他归山?”赵朔打断了所有人的议论,“朕会在朔方城外,为他建一座高塔,最高的那座。他每天的‘刑罚’,就是从塔顶,看着他曾经的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