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姑姑看着谢云峥沉稳的模样，又看了看柳如依专注的神态，那颗慌乱的心莫名地安定了几分。她点了点头，被管家引了下去。
书房的门被关上。
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夫妻二人，和一个啼哭不止的婴儿。
“你也感觉到了？”柳如依的声音有些发干。
“嗯。”谢云峥走到她身边，低头看着那个小小的生命，“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息，和承安那晚很像，但……更混乱，更没有章法。”
柳如依的心彻底凉了。
神恩与诅咒。
难道大周的皇室血脉，也……
“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若是皇室有此等血脉，史书上不可能毫无记载。”
“史书会抹去很多东西。”谢云峥提醒她，“就像我们谢家的秘录一样。”
柳如依抱着孩子，焦躁地来回踱步。
小皇子的哭声还在继续，像是在催促着她。
她试着哼起了哄睡承安的摇篮曲，那哭声奇迹般地弱了一瞬，但很快又拔高了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加凄厉。
没用！
柳如依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不能让小皇子在王府出事。
“我们不能再等了。”柳如依忽然停下脚步，她看着谢云峥，下了决心，“承安的事，不能再拖。”
谢云峥懂她的意思。
眼前的楚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一个空有力量，却无法掌控，甚至无法被理解的婴儿，只能用最痛苦的方式来宣泄。
他们绝不能让自己的儿子，也落到这般田地。
“等天亮，我就开始教他谢家的吐纳心法。”谢云峥立刻说道，“那是先祖留下来，用以平复心绪，收敛力量的根本法门。”
“我教他医理，教他辨识药草，教他静心。”柳如依接话道，“武力用来疏导，文理用来压制。文武兼修，必须立刻开始。”
不是为了让他成为人中龙凤，不是为了让他建功立业。
只是为了让他活下去。
让他能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控制自己的喜怒哀乐，而不是被身体里那股不知名的力量所奴役。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在这寂静的深夜，为儿子的未来定下了最紧迫的生存之道。
但眼下，还有个更大的麻烦。
“他怎么办？”柳如依低头看着怀里已经哭到快要抽搐的楚佑。
谢云峥的视线，落在了柳如依的腰间。
那里挂着一块成色极好的羊脂白玉，是她平日里最常佩戴的饰物，温润通透。
“灵犀玉能感应力量。”谢云峥提醒道，“或许，并非只有灵犀玉可以。”
柳如依瞬间会意。
灵犀玉的本质，是与某种力量共鸣。
那其他的玉石呢？或许没有灵犀玉那么敏感，但也许能起到一丝安抚的作用。
她立刻解下腰间的玉佩。
那块玉佩常年贴身佩戴，带着她身体的温度。
她没有直接将玉佩贴在婴儿身上，而是隔着襁褓，轻轻放在了楚佑的胸口位置。
奇迹，发生了。
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玉佩放上去的一刹那，戛然而止。
就好像一个被按下了暂停键的乐器，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小小的婴儿剧烈地喘息了几下，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然后，他那紧绷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放松下来。
不过片刻功夫，竟沉沉地睡了过去。
均匀的呼吸声，在死寂的书房里，清晰可见。
柳如依和谢云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震撼与……寒意。
真的有用。
可为什么？
这只是一块普通的暖玉。
柳如依伸出手，想要将那块玉佩拿开。
可她的指尖刚刚碰到玉佩，睡梦中的楚佑便不安地蹙起了眉头，嘴里发出了委屈的嘤咛，似乎又要哭出来。
她连忙停手。
玉佩不能离身。
柳如依抱着熟睡的皇子，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一个比血脉传承更让她恐惧的念头，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这块玉，能安抚他。
承安的灵犀玉，能感应他。
她自己，也能让他的哭声减弱。
这些安抚的源头，都指向了摄政王府。
而让他狂躁不安的源头，是皇宫。
问题……或许根本不在这个婴儿身上。
柳如依抬起头，透过书房的窗户，望向远处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巍峨而又死寂的宫殿轮廓。
有什么东西，在皇宫里。
有什么东西，在刺激着这个刚刚出生的，拥有特殊体质的皇子。
那东西，是什么？
书房里的死寂，比方才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更加骇人。
柳如依抱着怀中温热的小小身体，却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皇宫。
那个全天下最尊贵，也最容不得秘密的地方。
有什么东西，盘踞在那里。
它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让一个拥有特殊血脉的皇子，痛苦到生不如死。
“不是巧合。”谢云峥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他走到柳如依身边，垂眸看着熟睡的楚佑，“从他进府，到安静下来，时间太短了。”
是太短了。
短到不像是诊治，更像是一种驱离。
离开了那个让他狂躁不安的环境，他就立刻恢复了正常。
“这块玉……”柳如依的声音有些干涩，她指了指婴儿胸口那块她佩戴多年的羊脂玉佩，“或许也不是玉的缘故。”
谢云峥的视线落在她空荡荡的腰间。
“是你。”他一针见血。
是她。
是常年佩戴这块玉的她，是同样拥有这种血脉的她，是她身上的气息，安抚了另一个同类。
这个认知，让柳如依的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了一下。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或者说他们谢家，成了小皇子唯一的解药。
这不是恩赐，这是催命符。
“李姑姑还在外面。”柳如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孩子必须立刻送回去。他多在这里待一刻，我们就多一分危险。”
“可他一离开这块玉，就会哭。”谢云峥指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一旦小皇子在回宫的路上再次啼哭不止，那么今夜的一切，都将彻底暴露。
私带皇子出宫，夜闯摄政王府。
这两条罪名，任何一条都足以让无数人头落地。
“把玉给他。”柳如依没有丝毫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