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依靠在他的怀里，大口地喘着气。这一次，她没有忍住，眼泪无声地滑落。
是后怕，是疲惫，也是一丝宣泄。
当晚，宫里的赏赐流水一般地送进了摄政王府。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珍奇古玩，堆满了整个院子。小皇帝的感激之情，几乎要溢出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圣旨。
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新生的皇子，被皇帝赐名，楚佑。
佑，保佑，庇佑。寄托了一个年轻的帝王，对这个国家，对这个孩子最朴素的期望。
整个京城都沉浸在喜悦的氛围中。
只有柳如依和谢云峥的书房里，依旧安静。
“一个皇子，足以让朝堂安稳至少十年。”谢云峥替她将一杯热茶推到手边。
“十年……”柳如依低声重复着这个词。
十年，足够承安长大了。
她今天，用尽心力，为自己的儿子，争取来了十年的安稳时光。
“皇上，会更加倚重我们。”柳如依看着满院的赏赐，“但同时，也会更加忌惮。”
“倚重多于忌惮，便够了。”谢云峥淡淡道，“至少在楚佑长大成人之前，他需要我们这把刀，替他扫清障碍。”
柳如依点了点头。
道理她都懂。
可她心中那份因“守门人”而起的不安，并未因皇子的降生而有丝毫减退，反而愈发沉重。
他们以为最大的敌人是皇权，可真正的威胁，却在九天之上，在遥远的天山之巅。
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或许正冷冷地注视着京城的一切。
注视着这场举国欢庆的喜事，也注视着他们藏在深宅大院里，那个身负“神恩”与“诅咒”的儿子。
柳如依端起茶杯，滚烫的茶水入喉，却暖不了她冰凉的指尖。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你说，‘守门人’守护着血脉的秘密，也监视着血脉的传人。”
“是。”
“那他们……是人，还是……”
“是人。”谢云峥的回答很肯定，“但或许，是和我们不一样的‘人’。”
他的话，让柳如依的思绪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就在这时，管家又一次敲响了书房的门，这一次，他的神色比白日里还要古怪。
“王爷，王妃……宫里又来人了。”
“又是赏赐？”谢云峥问。
管家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困惑和为难。
“不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心腹姑姑，她……她抱着刚出生的小皇子，在府外求见。”
皇后娘娘身边的心腹姑姑，抱着刚出生的小皇子，在府外求见。
这句话，比白日里皇后难产的消息，更让柳如依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夜闯王府，还是抱着一个刚出生不到半日的皇子。
这是何等的荒唐，又是何等的信任与……绝望。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谢云峥的反应只是一瞬，他站起身，甚至没有丝毫的迟疑，便沉声对管家下令。
“请进来。”
柳如依的心跳得飞快。
她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每一个都指向了最坏的可能。
是小皇子出了什么意外？
是宫里发生了什么政变？
是皇帝的试探，还是皇后的孤注一掷？
不等她理出头绪，一个身影已经踉跄着冲了进来。
正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心腹，李姑姑。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明黄色的襁褓，一见到柳如依和谢云峥，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泣音。
“王爷，王妃，求您……求您救救小皇子！”
柳如依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她，目光却死死地盯在她怀里的襁褓上。
“李姑姑，快起来！到底怎么了？不是说母子平安吗？”
“平安，娘娘的身子是平安的……”李姑姑哭得语无伦次，“可是小皇子，小皇子他……他一直哭啊！”
哭？
柳如依愣住了。
新生儿啼哭，再正常不过。
“他从出生到现在，除了刚开始那几声，就没停过！”李姑姑的脸上满是惊恐和无助，“不喝奶，不睡觉，就是哭！嗓子都哭哑了，太医们换了一拨又一拨，什么法子都试了，就是没用！”
“皇上急得要杀人，皇后娘娘更是哭得肝肠寸断。最后，是娘娘……是娘娘让奴婢拼死一试，说普天之下，若还有一人能救小皇子，那个人一定是王妃您！”
李姑姑说完，竟是直接对着柳如依磕下头去。
“王妃，奴婢知道此举大逆不道，可实在是没办法了啊！”
柳如依的脑子嗡的一声。
不是政变，不是阴谋，只是一个啼哭不止的婴儿。
可这背后牵扯的，却是滔天的政治风险。
私自带皇子出宫，一旦被有心人知晓，就是一场弥天大祸。
这不仅仅是信任，更是将一把能随时引爆的利刃，递到了他们夫妻手上。
“把孩子给我。”柳如依没有再犹豫，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小小的襁褓接了过来。
入手很轻，却又无比滚烫。
婴儿的哭声尖锐而微弱，带着一种让人心碎的力竭感。
柳如依将他抱在怀里，那哭声仿佛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她的心上。
她仔细检查着婴儿。
四肢健全，面色除了因为啼哭而涨红外，并无青紫。呼吸虽然急促，但还算平稳。
她试了试温度，确实有些发热，但又不到高烧的程度。
一切体征，都显示这是一个健康的婴儿。
可他的哭声，却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狂躁与惊惧。
柳如依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种感觉……
她太熟悉了。
在承安很小的时候，在他还不能控制自己力量的时候，偶尔也会这样无端地烦躁啼哭。
那时她只当是小儿闹觉，现在想来……
一个荒谬而又惊悚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冒了出来。
难道……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谢云峥。
谢云峥也在看着她，他的脸上没有波澜，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清晰地写着与她同样的猜测。
“李姑姑，你先去偏厅喝口热茶，定定神。”谢云峥忽然开口，他的话语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安抚力量，“这里有王妃在，不会有事。”
“可是……”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