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一个浑身被汗水浸透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一见到他们，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话都说不完整了。
“王爷……王妃……救命啊！”
“皇后娘娘……难产！太医……太医们束手无策了！”
难产。
这两个字，让柳如依的身体晃了一下。
她自己生过孩子，最是清楚其中的凶险。
“皇上呢？”谢云峥问。
“皇上……皇上守在产房外，已经……已经快急疯了，摔了好几个杯子，说……说要是保不住皇后和龙嗣，就让所有太医陪葬！”小太监哭喊着，“是，是张太医斗胆，让奴才出宫来求王妃！他说，他说普天之下，或许只有王妃有法子了！”
柳如依扶着桌沿，稳住了身形。
她脑中一片混乱。
皇后的安危，龙嗣的存亡，这关系到朝局的稳定。于情于理，她都该出手。
可是，承安……
她的儿子，正处在未知的危险之中。那块灵犀玉佩的光，或许早已惊动了千里之外的“守门人”。她现在只想守在承安身边，寸步不离。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去搅和宫里这趟浑水，实在是……
“你去。”
谢云峥忽然开口，对她说道。
柳如依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这个时候，我们不能退。”谢云峥的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皇后与你交好，你若袖手，于名声有损。更重要的是，皇嗣的顺利降生，能最大程度地稳定朝局。一个稳固的皇权，才能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柳如依瞬间懂了。
她和谢云峥昨夜才达成的共识。要让天下够乱，才能掩盖承安的存在。
但乱，也要看怎么乱。
如今江南的火已经点燃，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京城这个权力的中心，决不能先乱起来。否则，内忧外患一同爆发，他们夫妻二人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护不住一个几岁的孩子。
一个新生的皇子，是最好的靶子。
他会成为所有野心家眼中的钉子，也会成为皇帝和谢云峥巩固权力的最佳基石。所有人的精力，都会被这个孩子吸引过去。
谁还会去关注一个深居简出的侯府世子呢？
“我不能进宫。”柳如依迅速做出了判断，“一来一回，时间来不及。而且后宫产房，我一个外臣命妇，不合规矩。”
“你只需在这里。”谢云峥走到她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就像你之前处理江南水患的舆图一样，在这里，运筹帷幄。”
柳如依的心定了下来。
她转向那个已经快要瘫软在地上的小太监。
“别哭了。现在立刻回宫，告诉张太医，让他派一个机灵的、懂点医理的，每隔一刻钟，将皇后娘娘的状况报给我。要快，要准，一个字都不能错！”
“是，是！奴才遵命！”小太监看到了希望，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转身就往外跑。
“等等。”柳如依叫住他。
她走到书案前，飞快地写下一张药方。
“先按这个方子，用上好的人参，给皇后娘娘吊住一口气。记住，火候要文，参须要去尽！”
“是！”
小太监拿着那张薄薄的纸，却像是拿着救命的稻草，飞也似的去了。
整个摄政王府，瞬间运转了起来。
柳如依没有回内室，就留在了前厅。谢云峥也没有去处理公务，他只是安静地陪在一旁，为她递上一杯温水，或是在她焦躁地踱步时，用一个安抚的姿态让她坐下。
很快，宫里派来的信使到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沉稳的中年太监，他跪在厅中，开始复述产房内的情形。
“回王妃，娘娘一个时辰前见了红，但宫口迟迟不开，如今已经有些脱力……”
“胎位如何？”柳如依问。
“胎位是正的，但……但就是出不来。”
柳如依闭上眼，脑中飞速构建着产房内的画面。
“催产汤用了吗？”
“用了，效果不彰。”
“去取金针，刺她的合谷、三阴交二穴。下手要准，要狠，让她疼！”柳如依的指令清晰而果决。
“这……这……”信使有些犹豫，针刺孕妇，乃是大忌。
“没有时间犹豫了！”柳如依加重了语气，“再拖下去，大人孩子都保不住！告诉张太医，一切后果，我柳如依一力承担！”
“是！”
信使不敢再多言，立刻起身，飞奔而去。
厅内又恢复了短暂的死寂。
柳如依的手心全是冷汗。她救过那么多人，处理过那么多棘手的病症，却从未有一次，让她如此心力交瘁。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救治。
她救的，是皇后的命，是未出世的皇子，更是她自己的儿子谢承安的未来。
她不能输。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第二个信使，第三个信使，接连不断地从宫门奔赴王府，又从王府奔回宫门。
“王妃！娘娘宫口开了！”
“告诉她，教她用力！别让她睡过去！”
“王妃！看到胎头了，但是娘娘……娘娘大出血了！”
柳如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止血！用艾叶、炮姜，立刻煎浓汤灌下去！另外，把我库房里那支三百年的老山参拿出来，切一片，让她含在舌下！”
一道道指令，从这个小小的厅堂发出，通过信使的奔走，决定着紫禁城内一场关乎国运的生死搏斗。
谢云峥始终陪着她。
他看着她时而冷静，时而焦灼，看着她将那些艰涩的医理知识，化作一句句最简单直白的命令。
他知道，她此刻肩上扛着多大的压力。
这份压力，不仅来自皇宫，更来自他们昨夜才揭开的，那个关于血脉的残酷秘密。
终于，在日头偏西的时候，一个信使带着哭腔和狂喜的尖叫，冲了进来。
“生了！王妃！生了！”
“是个皇子！母子平安！”
轰的一声。
柳如依紧绷了数个时辰的神经，彻底松懈下来。她腿一软，几乎要坐倒在地，被谢云峥一把扶住。
“辛苦了。”
又是这三个字。
和昨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