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苏长运，后者一直安静地站在角落。
“苏长运。”
“属下在。”
“第一，通知李家和护国商会在江南所有合作的钱庄，即刻起，停止对孙、钱两家及其所有关联商号的一切信贷。凡是到期的账目，立刻上门催收，迟一个时辰，就去府衙递状纸。”
“是。”
“第二，把我让你准备的东西，散出去。”柳如依的口吻没有一丝波澜，“我要在今天日落之前，让全江南的百姓都知道，孙家去年卖给官府的那批军粮，里面掺了多少沙子。钱家的家主，是如何将朝廷拨下的修河堤的赈灾款，转手放给了急需用钱的农户，利息翻了十倍。”
苏长运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书房里陷入了寂静。柳维源和李承德呆呆地看着柳如依，仿佛第一天认识她。
釜底抽薪，舆论反杀。
招招致命。
“可是……如依，你哪来的这些证据？”李承德艰难地开口。
“他们往我们家安插人手的时候，莲阁的人，也早就进了他们的账房。”柳如依给自己倒了杯茶，“他们自以为聪明，却不知道，他们走的每一步，都在我的算计之中。”
日落时分。
柳府钱庄门口排队的人已经散去。当柳家真的搬出成箱成箱的现银，并且还额外支付辛苦费时，人群的恐慌迅速平息，甚至有人当场就把兑换的银票又存了回去。
而另一边，孙家和钱家的大宅，却被围得水泄不通。
“还钱！孙老板你给我出来！今天这笔账要是不结，我就住在你家不走了！”
“姓钱的！你拿赈灾款放贷，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我家的地就是被你给逼着卖掉的！”
愤怒的债主，被骗的客商，被高利贷逼得家破人亡的百姓，将两家的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最新的消息一个接一个传回柳府。
“大小姐，孙家的几个大客商刚刚派人来，要跟我们重新签契书！”
“大小姐，之前被钱家挖走的三个织造师傅，在外面跪着，求您让他们回来！”
“大小姐！官府已经派人去查封孙家的粮仓了！钱家的家主，直接被府衙的人带走了！”
柳维源坐在椅子上，听着这些消息，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不真实的状态里。
一天。
只用了一天。
盘踞江南数十年的两大商贾，就这么土崩瓦解了。
他看着那个坐在主位上，安静喝茶的女儿，心中百感交集。
“他们不是想挤垮我们吗？”柳如依放下茶杯，“现在，轮到我们了。”
她看向柳维源。“父亲，传令下去，柳家商号，即刻起开始收购孙、钱两家所有被查封的产业，店铺、田产、车马船行，有一个算一个。价格，就按市价的三成给。”
这是趁他病，要他命。
柳维源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好，都听你的。”
他站起身，走到柳如依身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柳家在你手里，比在我手里，强百倍。”
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背影带着几分释然，也带着几分一个时代落幕的萧索。
夜深。
柳如依处理完最后一本收购文书，正准备去看看谢承安。
“主子。”苏长运的身影再次出现。
“说。”
“孙家和钱家，已经彻底完了。我们以极低的代价，吞并了他们七成的产业。现在的柳家，掌控了江南超过一半的丝绸和茶叶生意，名下的钱庄，也成了江南最大的银号。”
柳如依点点头。
她并不关心这些数字。她走到摇篮边，看着熟睡的儿子，心中却在思考另一件事。
“父亲年纪大了，柳家这么大的摊子，不能再用以前那种老办法管了。”她轻声说，“传我的话，明日召集所有大掌柜，我要重新定规矩。从今往后，柳家的管事，能者上，庸者下。不看姓氏，只看本事。所有人的薪俸、奖惩，全部明文立册，按规矩办事。”
这是要对整个家族进行一次彻底的革新。
苏长运躬身领命。
他正要退下，又想起了什么。
“主子，还有一事。杭州府的沈家，扬州府的汪家，还有几个运河沿线的大商行，都派了人来，送上了拜帖，想要求见您。”
柳如依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江南的这场风雨是停了。
但她很清楚，当柳家以这样一种方式崛起，成为江南无人能及的巨擘时，新的风雨，已经在更远的地方开始酝酿。
江南的这场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孙、钱两家的倒台，让整个江南商界噤若寒蝉。扬州汪家、杭州沈家，这些过去只在各自地界称雄的大商行，纷纷递上拜帖，言辞恳切，只求能见上新晋的江南霸主一面。
柳如依却将这些拜帖全部压下，连看都未看。
她换上一身素雅的衣衫，带着苏长运，径直去了李家。
李家的气氛与柳府的喧嚣截然不同，这里一片沉寂，甚至带着几分压抑。
正厅里，李承德、前几日在矿山出手的那位李三叔，还有几位须发皆白、辈分更高的族老，正围坐一堂，无人说话，只有茶水的热气在空中盘旋。
柳如依的到来，打破了这种沉闷。
“如依来了。”李承德起身，脸上带着几分疲惫。
“舅舅，各位族老。”柳如依微微颔首，算是行礼。
她没有坐下，而是直接走到了厅堂中央。
“孙家和钱家都倒了，他们背后的周淳，在江南的根基也被我拔了。这次的事情，算是了了。”
一位留着山羊胡的族老咳嗽了一声，开口道：“了了？如依，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次是侥幸抓住了高翔，可‘天山圣火’的秘密已经走漏了风声。李家现在就是摆在明面上的靶子。”
他身旁另一位族老接着说：“不错。这次若不是你，李家恐怕已经遭了灭顶之灾。但也是因为你和摄政王，李家才会被卷入这朝堂纷争。我李家隐世数十年，为的就是避开这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