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李家的老大夫也上前，面色惨白：“王妃，张太医所言不差。王爷体内像是被掏空了，老夫行医五十年，闻所未闻。我们……我们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这四个字，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
柳如依走到床边，亲自执起谢云峥的手。那只曾将她拥入怀中的手，此刻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她俯身，仔细查看他胸口的伤，又翻开他的眼皮。
就在这时，莲阁在京城的负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递上一张纸条。
柳如依展开一看。
京城内，关于摄政王在昆仑虚遭遇“天谴”，触怒神明才落得如此下场的谣言，已经一夜之间传遍了所有茶馆酒肆。甚至有人说，这是他摄政揽权，不敬天子的报应。
而源头，直指承恩侯府名下的几处产业。
太后，终于还是动手了。
“做得很好。”柳如依将纸条递到烛火上烧掉，“告诉莲阁的人，不必压制，让他们传。”
负责人一愣。
“王妃？”
“他们想让京城乱，那就乱给他们看。”柳如依的口吻平静，“去查，所有参与传播的，背后主使的，一个都别漏掉，把名单给我。另外，派人盯紧承恩侯府和朝中几个老家伙的动向。”
“是！”负责人领命而去。
柳如依转过身，对噤若寒蝉的太医们说：“都出去。守在外面，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众人退下后，房间里只剩下夫妻二人。
柳如依坐在床沿，看着昏迷不醒的谢云峥，脑中飞速闪过李家那本禁术古籍上的记载。
破邪符，以血为引，以身为炉。燃尽精气神，湮灭邪祟。
是同归于尽的法子。
难怪太医们束手无策，他燃烧的是生命本源，寻常药物如何能补？
就在此刻，宫里的小太监匆匆赶来传话。
早朝之上，御史大夫王旭为首的几名官员，以摄政王重伤不醒，国不可一日无主为由，再次奏请太后垂帘，并设立“辅政司”，由几位老臣共理朝政。
矛头，直指被小皇帝授权总领后方一切事宜的柳如依。
金銮殿上，太后坐在珠帘之后，一言不发，任由那些臣子发难。
龙椅上的小皇帝，在听完所有人的慷慨陈词后，只说了一句话。
“皇叔为国征战，身负重伤，尔等不思如何安抚军心，反在此处谋夺权位，是何居心？”
他没等任何人回答，直接看向殿前侍卫。
“御史大夫王旭，言行不端，动摇国本，拖下去，廷杖二十。其余附议者，闭门思过一月，俸禄尽夺。”
雷霆手段，让整个朝堂鸦雀无声。
小皇帝站起身，对着珠帘后的太后微微躬身。
“母后，国事繁重，您该好生休养。朕，自会处理。”
他随后颁下圣旨，昭告天下：摄政王谢云峥在昆仑虚斩除妖邪，护佑大周，乃不世之功。特追封为“镇国定乱第一功臣”，享万民供奉。凡有造谣中伤者，以叛国罪论处，夷三族。
圣旨一出，京中那些沸反盈天的谣言，瞬间被压了下去。
听完小太监的复述，柳如依心中微暖。
那个孩子，真的长大了。
她挥退小太监，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谢云峥身上。
政治上的危机暂时解除了，但他的命，还悬于一线。
柳如依从怀中取出一套细如牛毛的金针，这是李家医术的精髓所在。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解开谢云峥的衣襟。
当他的胸膛完全暴露出来时，柳如依看到，在他心脏的位置，有一个淡淡的金色符文印记，正在慢慢地明灭，正是这个印记，在苦苦维持着他最后一口气。
是破邪符残留的力量。
“以身为炉……”柳如依喃喃自语，“既然你的身体是熔炉，那我便为你重建炉火。”
她不再犹豫，捻起一根金针，运起内力，精准地刺入谢云峥心口旁的一处大穴。
她要做的，不是去对抗那股吞噬他生命的诡异力量，也不是去驱散那阴寒的剧毒。
她要做的，是引。
引天地灵气，引药材精粹，甚至引她自己的部分生机，以金针为桥，以他的身体为鼎，重新为他炼一副“命”回来。
这是一场豪赌。
赢了，他活。
输了，她与他一同油尽灯枯。
门外，长信带着莲阁负责人呈上来的名单，焦急地等待着。
他看到王妃房间的烛火，彻夜未熄。
而柳如依坐在床边，一针接着一针，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
她手里的金针，在烛光下，仿佛在舞动。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根金针落下，柳如依整个人晃了一下，险些栽倒。
她扶着床沿，看着谢云峥。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致命的死气，似乎被金针组成的大阵暂时镇压住了。
他的呼吸，平稳了一丝。
柳如依疲惫地靠在床头，握住他冰冷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谢云峥。”
“我还没准你死，你不许死。”
摄政王府的药房，三日未见天光。
柳如依将最后一味从李家禁地带来的奇草碾碎，和着数十种珍稀药材，投入一个紫砂药鼎之中。
鼎下，幽蓝的火焰舔舐着鼎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既是药香又是腥甜的复杂气味。
金针只能锁住谢云峥最后一口气，却无法阻止他体内那股霸道的阴寒之力继续蚕食他的生机。他身体的本源，在破邪符发动的那一刻，就已经燃烧殆尽，成了一座空荡荡的炉子。
太医们开出的所有温补方子，都如同泥牛入海，不起半点波澜。
“王妃，您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长信守在门外，声音里满是担忧。
柳如依没有回应。
她盯着药鼎，脑中不断复盘着李家那本被列为禁术的《百草毒经》和昆仑虚祭坛的诡异符文。
毒经有云：至阳之物，必有至阴相克；至死之地，或有至生之机。
玄机子召唤出的怪物，是纯粹的毁灭与阴邪。而谢云峥用的破邪符，是燃烧生命的至阳之法。两股力量在他体内冲撞，最后留下的，是一个濒临崩溃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