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药物,根本无法进入这个战场。
唯一的办法,是创造出第三种力量。一种既能中和阴毒,又能唤醒他残存生机的力量。
一种,毒。
一种,药。
药鼎中的液体,从墨绿色渐渐变为暗红色,最后,凝成了一滴鸽血石般的粘稠液体。
成了。
柳如依用一根玉签,小心翼翼地将那滴液体挑出,放入一只白玉小碗中。
她端着碗,没有走向谢云峥的卧房,而是坐到了药房的另一张桌案前。
她从袖中抽出一柄锋利的小刀,没有丝毫犹豫,在自己左臂上划开一道口子。
鲜血涌出。
她将那滴鸽血色的药液,滴了一丝在伤口上。
剧痛袭来。
不是刀割的痛,而是一种腐蚀骨髓的阴寒,顺着血液瞬间冲向她的心脏。
柳如依整个人痉挛了一下,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凝固,生机在被一股外力强行剥离。
这就是谢云峥正在承受的感觉。
她忍着剧痛,用还能动弹的右手,从桌案上拿起另一瓶早已备好的碧绿色药剂,灌入口中。
一股暖流扩散开来,与那股阴寒之力在她体内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柳如依伏在桌上,浑身被冷汗浸透,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撕裂般的痛苦才缓缓退去。
她撑着桌子,艰难地站起身。她成功了。她亲身体验了这药与毒的全部过程,找到了那个最凶险也最精妙的平衡点。
她看着白玉碗里剩下的药液,端起它,走向了内室。
卧房内,谢云峥静静地躺着,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他与死人无异。
柳如依坐在床边,先是取出数根银针,刺入他周身大穴,封锁住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生机,以防万一。
然后,她扶起谢云峥,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用玉勺,将那滴来之不易的药液,一点一点地喂入他口中。
药液入喉,谢云峥死寂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苍白如纸的皮肤下,开始浮现出一条条黑色的细线,那些细线在他体内游走,最后汇聚于心口,形成一个诡异的黑色符文印记,与之前那个淡淡的金色符文分庭抗礼。
一金一黑,在他胸膛上展开了无声的绞杀。
谢云峥的身体时而滚烫如火,时而冰冷如霜。
柳如依不敢离开半步,她握着他的手,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护住他的心脉。
这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从白日到黑夜,再从黑夜到黎明。
柳如依不眠不休,不饮不食。她的脸色比床上的谢云峥还要苍白,身体也因为内力消耗过度而摇摇欲坠。
终于,在第三天的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时,谢云峥胸口那个黑色的符文,开始出现裂痕。
金色的符文力量趁势而上,将黑色符文寸寸瓦解。
黑气消散,金光也随之黯淡,最终,两个符文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他平稳下来的心跳。
柳如依松开手,整个人向后倒去,幸好被及时冲进来的长信扶住。
“王妃!”
“我没事。”柳如依摆了摆手,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去……请张太医。”
张太医等人战战兢兢地再次前来会诊。
当他的手指搭上谢云峥脉搏的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若有似无的脉象,此刻虽然依旧虚弱,却变得沉稳有力,规律地跳动着。盘踞在心脉的阴寒剧毒,消失了。那股吞噬生机的诡异力量,也不见了踪影。
“这……这……这简直是医学奇迹!”张太医激动得语无伦次,“王爷……王爷他……他脱离危险了!”
满屋子的太医和大夫,全都沸腾了。他们看向柳如依,那是一种看待神祇般的敬畏。
他们束手无策的绝症,竟真的被这位王妃以一己之力逆转乾坤。
柳如依却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
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她坐在床边,看着谢云峥恢复了些许血色的脸,几天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困意排山倒海般袭来,她就那样趴在床沿,沉沉睡去。
睡梦中,她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覆在了她的头上,轻轻抚摸着。
柳如依猛然惊醒。
她抬起头,对上了一双睁开的眼。
那双曾锐利如鹰,也曾温柔似水的眼睛,此刻虽然还带着几分虚弱和迷茫,却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身影。
“阿依……”
谢云峥开口,声音干涩嘶哑,却让柳如依瞬间红了眼眶。
“我在。”她握住他的手。
“我……睡了多久?”
“不久。”柳如依替他掖好被角,“你只是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谢云峥没有再问。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空虚,也看到了柳如依眼下的乌青和她手臂上那道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反手,用力握住她的手。
“辛苦你了。”
柳如依摇摇头,将脸颊贴在他的手背上。
“不辛苦。”
只要你还活着,一切都不辛苦。
门外,长信激动地搓着手,他刚刚已经将王爷苏醒的消息,用最快的速度传进了宫里。
小皇帝收到消息时,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他看完密信,将信纸紧紧攥在手里,然后猛地站起身。
“摆驾,摄政王府。”
他要亲眼去看看。
而此时的承恩侯府,太后的亲侄子,承恩侯,也收到了消息。
他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醒了?”
“回侯爷,千真万确。张太医亲口说的,已经脱离了危险。”
“柳如依……”承恩侯的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她的医术,竟到了如此地步?”
一个黑衣人从屏风后走出。
“侯爷不必惊慌。谢云峥就算醒了,也是个废人了。他燃烧生命本源,神仙也难救。现在不过是回光返照。”
“那也必须再加一把火。”承恩侯的表情变得阴狠,“去,把谢云峥重伤垂死,全靠摄政王妃以毒续命,已成药人,命不久矣的消息,给我传出去。我要让那些对他还抱有幻想的朝臣,彻底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