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面露难色:“王爷,其中有几家是老牌的侯爵府,还有几位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这样直接退回去,怕是……”
“那就告诉他们,王府不收闲礼,不赴闲宴。”谢云峥将剑归鞘,动作干脆利落,“王妃身体不适,需静养。”
柳如依正翻看着护国商会的账目,听见这话,从账本中抬起头。
“退是退不完的。”她开口,将账本合上,“今日退了,明日他们会换个由头再送来。堵不如疏。”
她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礼单,是吏部侍郎府上送的,一对成色极好的羊脂玉瓶。
“福伯,把礼单收下,东西全部退回。告诉他们,心意王府领了,但国事繁忙,宴请就不必了。另外,将所有礼单整理成册,送到宫里给陛下一份。”
福伯立刻就懂了。
收下礼单,是给了这些人面子。退回礼物,是表明王府的态度。将礼单送给皇帝看,则是告诉所有人,谁在巴结摄政王,皇帝心里一清二楚。
这一招,比直接拒绝要高明得多。
“是,老奴这就去办。”福伯躬身退下。
书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谢云峥走到她身边,拿起那本册子:“还在看这些?”
“嗯,慈善堂和育幼堂的开销很大,我在想新的开源法子。还有巧工坊,第一批竹编已经卖出去了,反响不错,但要扩大,还需要更多的巧匠。”柳如依轻声回答。
“这些事,不急于一时。”谢云峥抽走她手中的账本,放到一旁。
“可……”
“用膳。”他打断她,牵起她的手,不容她拒绝。
饭菜很简单,四菜一汤,都是柳如依偏爱的江南口味。
席间无话。
外面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一道无形的墙之外。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桌饭,一室安宁。
用完膳,两人回到书房。
谢云峥继续处理公务,柳如依则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
她发现他的墨快用完了。
她起身,走到书案前,取过墨锭,在砚台中轻轻加了些清水,开始研墨。
她的动作很慢,很稳。
墨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谢云峥停下笔,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过了许久,他忽然放下笔,拉开一旁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小的螺钿盒子。
打开,里面是一支崭新的黛笔。
“过来。”他向她伸出手。
柳如依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走到他面前。
谢云峥让她在自己身前的椅子上坐下,然后拿起那支黛笔。
“今天累了,我为你描眉。”
柳如依的身体僵了一下。
她看着他,他的表情很认真,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她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他温热的手指轻轻扶住她的脸颊,笔尖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在她的眉上缓缓滑过。
很轻,很柔。
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平稳而有力。
时间好像变慢了。
书房外的一切都消失了,她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在那支笔和那个人身上。
“好了。”
她睁开眼,谢云峥已经放下了笔,正在端详。
她拿起一旁的小铜镜照了照,眉形婉约,却又带着一分英气,比她自己画得还要好。
“王爷还有这手艺。”
“在军中时,为阵亡的弟兄画过遗容。”他回答。
柳如依拿着镜子的手顿住了。
谢云峥却握住她的手,将镜子拿开。
“走吧,陪我走走。”
两人并肩走在王府的花园里。
秋日午后的阳光正好,不烈,暖洋洋地洒在身上。
“后院那片竹林,我已经让长信去清理了。”谢云峥忽然开口。
“嗯?”
“给你单独建一座院子,按你喜欢的江南样式来建。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去。”
柳如依停下脚步。
“为什么?”
“王府人多眼杂,总有些不长眼的苍蝇来烦你。”他看着她,“我希望你在这里,能有一处完全属于自己的地方,可以不必理会任何人,任何事。”
柳如依没有说话。
他伸出手,轻轻拨开她颊边的一缕碎发,动作温柔。
“外面的风雨,有我挡着。在王府里,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就在这时,一个脚步声匆匆传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是新来的一个小厮,不懂规矩,跑得气喘吁吁。
“王爷,王妃……不好了!”
谢云峥的脸色沉了下来。
“什么事这么慌张?”
“慈……慈宁宫来人了!是个掌事太监,说……说太后请王妃入宫叙话。”小厮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又是慈宁宫。
又是请她一人。
“告诉他,王妃今日身体不适,在静养,不见客。”谢云峥的语调不高,但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可是……那太监说,是太后的懿旨……”
“让他等着。”柳如依开口,打断了小厮的话。
她看向谢云峥,示意他安心。
然后她对小厮说:“去把苏长运叫到前厅,让他去应付。就说王妃偶感风寒,已经睡下,不便打扰。王爷忧心王妃身体,也无暇见客。”
小厮得了明确的指令,如蒙大赦,赶紧退了下去。
花园里重归安静,但气氛到底不一样了。
“她不会善罢甘休的。”柳如依说。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见她。”谢云峥的回答很干脆。
柳如依笑了。
她主动牵起他的手。
“我知道。走吧,不是要去看我的新院子吗?我还想在里面挖个池塘,养几尾锦鲤。”
谢云峥回握住她的手,两人继续往前走。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慈宁宫的太监在前厅枯坐了一个时辰,最后只等来苏长运一句“王妃已服药歇下,王爷正在照料,二位慢走,不送”。太监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发作,只能悻悻回宫复命。
王府后院,谢云峥与柳如依并未去看什么新院子的地基。那只是说给下人听的。真正的谈话,在密室中进行。
“太后不会停手。”柳如依在沙盘上将一枚代表陈家的黑色棋子往前推了一格,“她软禁皇帝不成,便会从我们身上下手。京城的舆论我们能控,但朝堂上,她的人还是太多。”
“所以要换掉。”谢云峥的回答很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