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书房。
谢云峥处理完最后一份军报,抬起头,柳如依正坐在他对面,面前摆着几本账册,却并未翻开。
“说吧。”他放下笔。
“江南的账,我算清了。”柳如依将一本册子推过去,“孙家和钱家名下七成的产业,包括店铺、田产、船行,如今都归于柳家名下。江南的丝绸和茶叶,超过一半的生意,都要从我们手上走。护国商会的银号,已经能左右江南的钱市。”
她的话很平淡,陈述着事实,每一个字都代表着泼天的财富与权力。
“做得好。”谢云峥甚至没有去看那本账册,“这比我派十万大军南下还有用。新政要推行,处处都要用钱,你送来的不是银子,是底气。”
“这只是其一。”柳如依又说,“李家那边,我也做了安排。”
“嗯?”
“我让舅舅他们明白了一个道理,空有财富,就是待宰的肥羊。李家想要长久,要的不是躲,是站队。”柳如依看着他,“他们已经选了大周。族中聪慧的子弟已经开始潜心读书,只等吏部的任命。舅舅说,他已经收到了文书。”
谢云峥站起身,走到窗边。
他沉默了许久。
“一个李家,能撬动整个江南士族。他们是文坛领袖,几代人的清誉,比黄金万两更有分量。”他转过身,“如依,你送的这份礼,比江南所有的财税加起来,还要重。”
“我们是夫妻。”柳如依说。
书房里的气氛变得轻松。
然而,当柳如依从袖中取出一张薄薄的拓纸,和那枚天山令时,空气重新凝固。
“这是我在李家祠堂的祖宗牌位背面发现的。”她将拓纸展开,上面是一首诗。
“藏头诗,天山圣人。”谢云峥认了出来,这是她密信里提过的内容。
“不止。”柳如依拿起天山令,将其放在拓纸的特定位置。令牌上的纹路与诗句的笔画空隙,竟奇妙地拼凑出了一幅残缺的地图图案。
“天山秘境。”柳如依的手指点在图案的中心,“周淳,玄机子,还有那些天山派的余孽,他们真正要找的不是什么宝藏,是这个。天山派真正的发源地,他们的根。”
谢云峥走上前,拿起那枚令牌。
他的手指摩挲着上面冰凉的纹路,没有说话。
书房里安静地能听到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这不是根。”他终于开口,将令牌放回桌上,“这是毒瘤的脓疮。玄机子想靠它,把大周的天给翻过来。”
“所以,我们得先一步找到它,然后把它挖出来。”
“不。”谢云峥的回答简单而绝对,“是彻底烧掉。”
金銮殿。
早朝的气氛一如既往地压抑。
小皇帝端坐在龙椅上,面前的珠帘遮住了他的表情。
吏部尚书周淳一派的老臣,与摄政王提拔的新贵,泾渭分明地分列两侧。
“启禀王爷,陛下。”户部尚书出列,“江南商路已通,护国商会送来第一批税银,共计白银三百万两,已尽数入库。足以支撑北境军需半年用度。”
此言一出,朝堂上一片抽气声。
新政推行不过数月,江南一地,竟能有如此成效。
“江南孙、钱两家,勾结乱党,意图扰乱商道,阻碍新政,幸得护国夫人柳氏亲赴江南,以雷霆手段肃清商路,才有了今日之功。”谢云峥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中响起。
周淳身侧,一个御史立刻出列。
“王爷此言差矣!区区商贾之间的利益争斗,何以上达天听?王爷将此等内宅妇人的小功,与国之大计相提并论,未免小题大做,有失体统!”
“体统?”谢云峥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他上前一步。
“孙、钱两家背后之人,是吏部周大人一手提拔的门生,此事,算不算体统?”
周淳的身体僵了一下。
“江南匪患,有天山派余孽的影子,这些人曾行刺先帝,图谋不轨,此事,算不算体统?”
“护国夫人亲身犯险,为朝廷稳固财路,为陛下扫清忧患,如此功绩,在你口中却成了‘内宅妇人的小功’?”谢云峥的每一个问题,都让那个御史的脸色白一分。
“你告诉本王,什么,才叫体统!”
那御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汗如雨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云峥不再理会他,转身朝龙椅上的小皇帝躬身。
“陛下,护国夫人柳氏,以商贾之身,安一地之乱,稳国家之基,此非战之功,远胜于战功。臣以为,当赏。”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向了龙椅的方向。
珠帘后,沉默了许久的小皇帝,发出了还带着几分稚嫩的宣告。
“摄政王所言极是。护国夫人有功于社稷,朕心甚慰。”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赏护国夫人黄金千两,东海明珠十斛。另,赐封号‘安国’二字。望夫人日后,能如其号,为我大周,安定天下。”
安国夫人。
这已经超出了普通妇人的封赏范畴,这是一个带有政治意义的封号。
周淳的双手在袖中收紧。
柳如依,这个商女,已经从摄政王的后宅,真正走到了朝堂的棋盘之上。
摄政王府。
柳如依从福伯手中接过小皇帝赏赐的礼单,随手放在了一边。
“安国夫人,喜欢这个封号吗?”谢云峥脱下朝服,换上了一身常服。
“一个名头而已。”柳如依给他倒了杯茶,“不过,这个名头以后在江南,应该会很好用。”
“封赏是给外人看的。”谢云峥接过茶杯,“京城里的那些人,现在都要重新掂量掂量你。但真正的仗,现在才算开始。”
他喝完茶,将茶杯放下。
“跟我来。”
他带着柳如依走进了书房的内室。
这里是王府的禁地,墙上挂着的不是字画,而是一幅巨大且无比精细的大周全舆图。
谢云峥从一个暗格里,取出另一卷羊皮地图,将其在桌上展开。
这是一幅边境的军用堪舆图,比外面那幅要详尽百倍,山川、河流、隘口,全部标注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