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秘境,我已让长信去查。根据李家的线索和一些旧的军报,位置大致可以锁定在西陲边境的昆仑虚一带。”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但那里终年积雪,地势险恶,被称为死亡之山。入口极难寻找。”
“玄机子他们既然也在找,就说明他们也没有确切的位置。”柳如依分析道。
“他们找不到,不代表我们能先找到。”谢云峥说,“派大军搜山,动静太大,只会打草惊蛇。而且,我怀疑,那个秘境的入口,或许根本就不在地上。”
柳如依的动作停顿了。
“那我们要怎么做?”
“等。”谢云峥说。
“等?”
“等他们替我们开门。”谢云峥的手指,从昆仑虚,缓缓移向了京城的方向,“玄机子也好,周淳也好,他们费尽心机想要找到那个地方,一定是为了得到里面的东西。现在东西没到手,我们却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秘密。你觉得,他们会做什么?”
柳如依明白了。
“他们会急。”
“没错。”谢云峥的指尖,重重点在堪舆图上,“人一急,就会出错。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放出风去,说朝廷已经掌握了天山秘境的线索,准备派人前往接收天山派的‘宝藏’。”
柳如依接上他的话。
“他们为了抢先,必然会动用所有力量,不惜一切代价,赶在我们前面。”
“到那时,”谢云峥抬起头,与她对上,“我们只需要跟在他们后面,就行了。”
京城的天,总是灰蒙蒙的。
早朝之后,关于摄政王即将交还权柄于亲政在即的小皇帝的风声,便如同插上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这风,自然也吹进了摄政王府。
柳如依正在逗弄摇篮里的谢承安,小家伙抓着她的手指,咿咿呀呀地吐着泡泡。
“京城里的暗桩传话,太后宫里昨晚赏了周淳一盒东珠。”柳如依头也不抬,话却是对刚进门的谢云峥说的。
谢云峥解下外袍,走到她身边,伸手探了探儿子的额头,确认不热,才坐下来。
“一盒东珠,就想换我的摄政王位,他们倒是会算计。”
“他们不是算计,是试探。”柳如依将谢承安的手指轻轻拿出来,“他们想看看,你是真的要放权,还是演一出君臣和睦的戏码给天下人看。”
“那他们看清楚了么?”
“不清楚。”柳如依说,“所以他们急了。今天早朝,御史台的张大人参了你一本。”
“参我什么?”谢云峥给自己倒了杯水。
“功高盖主,恐有不臣之心。”
谢云峥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将杯子放下。
“这话,他们也敢说。”
“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柳如依看着他,“是他们必须说。小皇帝一日日长大,你的权势一日日稳固,他们再不做点什么,就真的只能当一辈子的富贵闲人了。太后想垂帘听政,周淳想当权臣,他们的算盘,你比我清楚。”
书房里安静下来。
谢承安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睡着了。
“太后那边,我去说。”柳如依开口,“她要的无非是谢家的尊荣和她自己的体面,我给她就是了。”
“不用。”谢云峥拒绝了,“这不是后宅妇人之间的口舌之争。他们把战场摆在了朝堂上,我就在朝堂上奉陪到底。”
他站起身。
“他们想看戏,我就演给他们看。只是这出戏的唱词,得由我来写。”
三日后,大朝会。
小皇帝冠冕齐整,端坐于龙椅之上,隔着珠帘,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御史大夫王德安出列,声音洪亮。
“启奏陛下,臣有本奏。摄政王殿下辅政数载,肃清朝野,推行新政,功在社稷,德被苍生。然,陛下已近亲政之年,龙体康健,圣学日进。古语有云,君是君,臣是臣。为正天下纲常,为安百官之心,臣恳请王爷,择吉日还政于陛下,以全君臣之义。”
他话音刚落,吏部尚书周淳立刻附议。
“王大人所言极是!此乃老成谋国之言。王爷劳苦功高,也该好生歇息,颐养天年了。”
一时间,朝堂上附和之声四起。
这些人,大多是旧臣,或是与太后、周淳有所牵连之人。他们的话说得冠冕堂皇,句句都是为了谢云峥好,为了大周好,可每一个字眼,都像是淬了毒的针,扎向谢云峥与小皇帝之间那层最微妙的关系。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谢云峥身上。
他今日没有穿亲王蟒袍,只着一身玄色朝服,立于百官之首。
他没有动怒,甚至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他只是转身,朝着龙椅的方向,撩起衣袍,跪了下去。
“臣,谢云峥,附议。”
三个字,让整个金銮殿瞬间鸦雀无声。
周淳和王德安都愣住了。他们准备了无数后手,预想了谢云峥的雷霆之怒,预想了他的虚与逶迤,却唯独没有预想过他会如此干脆地附议。
这拳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王爷……”周淳下意识地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陛下天资聪颖,仁德宽厚,确已具备亲政之能。”谢云峥的声音在殿内回响,“臣辅政,本就是权宜之计。如今陛下即将成年,臣自当还政于君,此乃天理,亦是臣之本分。”
他抬起头,隔着珠帘看向那个孩子。
“臣恳请陛下,准许臣所奏。自今日起,凡军国大事,皆由陛下亲览亲决,臣从旁辅佐,直至陛下大婚亲政之日。”
这番话,比王德安和周淳说的更彻底。
他们只是要他还政,他却直接将决策权交了出去。
这一下,压力完全给到了龙椅上的小皇帝。
一个半大的孩子,面对这泼天的权力,是接,还是不接?
接了,显得急不可耐,会让天下人觉得他薄情寡义。
不接,就是不信任自己,承认自己无能,那之前的一切就都成了笑话。
周淳的额角渗出了细汗。
他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谢云峥根本就不是他们要推倒的墙,他自己把墙给拆了,然后将所有人都晾在了废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