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后，沉默了许久。
就在一些人以为小皇帝怯场了的时候，一个清亮而坚定的声音响起。
“皇叔请起。”
小皇帝的声音还带着几分稚嫩，但吐字清晰，不疾不徐。
“皇叔为国为朕，宵衣旰食，朕与天下臣民，皆感念于心。若无皇叔，便无今日大周之中兴。”
他停顿了一下。
“皇叔所奏，朕准了。”
周淳心里一喜，可这喜悦还没升起，就被小皇帝接下来的话彻底浇灭。
“但朕，也有一个条件。”
“朕年幼，国事繁杂，许多地方尚需皇叔指点教导。自今日起，朕会搬入御书房，与皇叔一同处理政务。朕看，皇叔批。朕决，皇叔断。”
他隔着珠帘，仿佛能看到每一个人的表情。
“朕信皇叔，便如信自己。大周有皇叔在，是朕之幸，是万民之幸。此时，就这么定了。众卿，可有异议？”
满朝文武，无人敢言。
小皇帝这番话，既表现了对权力的接纳，又表达了对谢云峥全然的信任与依赖，更展现出了一个帝王该有的决断与气魄。
他不是从谢云峥手里夺权，而是请谢云峥手把手地教他如何掌权。
一场针对摄政王的逼宫大戏，就这么被一个孩子，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
周淳低着头，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他知道，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谢云峥从地上站起来，回到了百官之首的位置，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柳如依知道，这出君臣相的的好戏，是他们提前数日，在王府的书房里，一遍遍推演过的结果。
他们不仅要还权，还要还得漂亮，还要借着这个机会，让所有人都看看，大周未来的君主，是何等模样。
退朝后，谢云峥回到王府。
柳如依已经备好了清茶。
“太后和周淳，这下该安分一阵子了。”
“安分？”谢云峥接过茶杯，“不，他们只会更疯狂。”
柳如依看向他。
“当他们发现，在朝堂上已经无法撼动我们的时候，他们就会把目光，投向别的地方。”谢云峥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比如，那个能让他们翻盘的，天山秘境。”
柳如依懂了。
“你是说，朝堂上的退让，是为了逼他们去昆仑虚？”
“对。”谢云峥放下茶杯，“京城这个舞台太小了，我不喜欢。我把更大的舞台让给他们，也把所有的陷阱，都埋在了那里。”
他看着柳如依。
“明面上的权力交接已经开始，接下来，该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脏东西了。这场真正的仗，现在才算开场。”
夜色沉入书房，烛火跳动，映在墙上那幅巨大的大周舆图上。
柳如依的手指停在舆图最西边的角落，那里标注着三个字，昆仑虚。
一份来自莲阁的密报摊在桌上，上面的字迹记录着死亡。
“莲阁派去探路的七个人，折了五个。”柳如依开口，打破了室内的安静，“剩下两个带回来的消息，比我们想的还要糟糕。”
刚处理完公务的谢云峥走过来，拿起那份薄薄的纸。
“瘴气，雪崩，天然的迷阵，还有守护在地下的未知生物。”柳如依逐字念出情报的要点，“那地方不是秘境，是个活生生的坟墓。”
“若是寻常宝地，也轮不到玄机子惦记这么多年。”谢云峥放下密报，“天山派的根基，自然不会轻易让人踏足。”
“强攻，派再多的人去也是填命。”
“所以不能强攻。”谢云峥看着她，“得用巧劲，找对的人。”
“我已经传信给舅舅。”柳如依说，“让他动用李家在江湖上所有的人脉，寻找真正精通奇门遁甲、机关阵法的高手。赏金任他们开，只要人能来。”
“江湖人，桀骜不驯，未必可靠。”谢云峥的手指在舆图上画了一个圈，将昆仑虚框在其中，“忠诚，比能力更重要。特别是这种要命的差使。”
“我明白。”柳如依说，“所以我需要两种人。一种，是我花钱买来的本事，用在明处，负责破阵开路，就算有损伤，也在预料之内。”
她顿了顿，看向谢云峥。
“另一种，是你的人。藏在暗处，既是监视，也是真正的杀手锏。”
“禁军之中，有一支专门勘探险地的队伍，可以直接调用。”谢云峥说，“另外，我会密调三人。他们是太子哥哥当年的亲卫，擅长潜行追踪，整个大周，都找不出比他们更会藏匿的人。”
“好。”柳如依点头，“我的人破阵，你的人探路。一明一暗，互为犄角。但还不够。”
“缺一个主心骨。”谢云峥接下她的话，“这两拨人马，出身不同，路数各异，必须有一个人能镇住他们所有人。”
“长信可以。”谢云峥直接定了人选，“他是我王府的护卫长，代表我。没人敢不服。”
“长信武功高绝，统兵可以，但对机关阵法一窍不通。”柳如依提出问题，“队伍里必须有一个懂行的人，能和那些江湖客卿说得上话，也能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判断。”
这确实是个难题。
苏长运要坐镇江南，不能动。莲阁的人习惯了暗杀，不适合做领队。
“我舅舅推荐了一个人。”柳如依想了想，说，“李默。是我外祖父当年收留的门客，一辈子痴迷机关古籍，不问世事。他是李家的供奉，也是我娘的半个师傅。舅舅说，他的命是李家给的，绝对可靠。”
“李家的人，我信得过。”谢云峥说，“就这么定了。长信为主，李默为副。禁军精锐、太子旧部、莲阁杀手，还有李家重金聘请的江湖高手。这支队伍，足够撬开昆仑虚的壳了。”
“我们呢？”柳如依问，“真的不去？”
“不去。”谢云峥的回答很干脆，“京城才是主战场。我们一动，太后和周淳必然会察觉。只有我们坐镇京城，他们才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昆仑虚，才会不顾一切地把人手都派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