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计议？”谢云峥终于开口了。
他缓步走出，来到大殿中央，与那耶律洪相隔不过数步。
“你的意思是，要割地，还是要赔款？”
耶律洪看着他，得意扬扬：“摄政王是聪明人。割地，赔款，我大周与南诏，便可永结盟好，岂不美哉？”
谢云峥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身看向周淳。
“周大人，本王问你，我大周的疆土，是哪位先帝爷赏给南诏的？”
周淳一愣：“王爷，这……自然没有。”
“那这百万两白银的‘军费’，又是哪条国法规定，要送给他们的？”
“这……也未曾有。”周淳的额头开始冒汗。
谢云峥又转回身，面向耶律洪。
“你听见了。地，不是赏的。钱，不是欠的。”
他一步一步，走向耶律洪。
“你想要的，可以。我大周将士的尸骨，铺满了从京城到南诏的每一寸土地，你们的军队，可以踩着他们的尸骨，来一寸一寸地量。”
“你想要钱，也可以。我大周的国库里，堆满了为你们准备好的兵器和甲胄，随时欢迎你们的三十万大军，来亲自领取。”
耶律洪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从这个男人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真实的杀气。
“你……”
“滚回去，告诉你那个不知死活的主子。”谢云峥打断他，“我大周立国百年，送出去的只有一样东西。”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道。
“敌人的项上人头。”
“来人！”
殿外的禁军甲士应声而入。
“将这个所谓的使者，给本王扔出京城。传本王军令，西南边军，全线备战！三日之内，本王要看到南诏先锋部队的帅旗，插在云州府的城楼上！”
“另外，告诉他，他的‘北方朋友’，”谢云峥的语调带上了一丝嘲讽，“三年前，在本王面前丢下了三万具尸体。本王不介意，在他们的坟头上，再添三十万个新坟。”
耶律洪被两名禁军架住，吓得面无人色，嘴里还在叫嚣：“你敢！你们会后悔的！”
“扔出去。”
谢云“峥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对龙椅上的小皇帝躬身。
“陛下，臣，请战。”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
小皇帝从龙椅上站起，珠帘晃动，他稚嫩却无比坚定的声音传遍大殿。
“准奏。一切，全凭皇叔做主。”
摄政王府。
柳如依已经收到了莲阁的最新情报。
谢云峥刚换下朝服，她便将一份卷宗放在了他面前。
“蒙古，果然是他们。”
卷宗里详细记录了三个月前，一批数量庞大的兵甲，如何通过西域的商路，秘密运抵南诏。
“以南诏的财力，根本吃不下这批军备。蒙古这是在养狗，想让这条狗来咬我们一口，好让他们在北境，有可乘之机。”谢云峥看完，将卷宗合上。
“狗被喂饱了，有时候，是会反咬主人的。”柳如依开口。
谢云峥看向她。
“你的意思是？”
“蒙古想让南诏当炮灰，南诏又何尝不想借着蒙古的势，真正咬下我们一块肉，壮大自己？”柳如依的手指在舆图上划过，“南诏和蒙古之间，不是盟友，是互相利用。而这种关系，最容易被打破。”
“你想怎么做？”
“放出消息。”柳如依的思路清晰无比，“就说，大周无法承受两线作战，摄政王已决定舍弃南三州，与南诏议和，集中全部兵力，在开春之后，于北境与蒙古决一死战。为了表示诚意，大周愿意暗中资助南诏，助其彻底吞并南三州，成为真正的南方霸主。”
谢云峥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
“这是一个圈套。一个让蒙古对他的狗，产生怀疑的圈套。”
“没错。”柳如依点头，“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把这个‘议和’的消息，想办法让蒙古的探子知道。多疑的蒙古可汗，会相信一个他想利用的南诏王，还是会相信一个看似被逼到绝境的摄政王？”
“他会选择相信，南诏会背叛他。”谢云峥接话。
一场兵临城下的战争，在柳如依的三言两语间，变成了挑拨离间的计谋。
“这个消息，要怎么送出去，才能让蒙古深信不疑？”
“我来安排。”柳如依说，“莲阁在西域，正好有一支商队，要去蒙古王庭。他们会‘无意中’，泄露这个秘密。”
谢云峥看着她，许久没有说话。
最后，他只是拿起桌上昆仑虚的那份密信，递给了她。
“西南的火，你来灭。”
“那昆仑虚呢？”
“我去烧。”
谢云峥请战之令下达的次日，金銮殿内的空气比前一日更加凝滞。南诏使者被狼狈扔出京城的消息，已传遍大街小巷，而摄政王府与西南边军的军令，也正以最快速度传递。战事，一触即发。
果然，早朝的钟声刚落，御史大夫陈谦就第一个站了出来。他年过六旬，是朝中有名的老臣，此刻却老泪纵横，手中笏板都在颤抖。
“陛下！老臣有本启奏！”
他跪伏在地，声音悲怆，“河北旱灾刚过，国库空虚，百姓尚未喘息。此刻北有蛮族虎视眈眈，西有昆仑虚异动，我大周已是三面承压，怎可再于西南轻启战端啊！摄政王殿下此举，是置万千将士与黎民百姓于水火，穷兵黩武，非明智之举！”
他话音一落，立刻又有七八名官员跪下附议。
“陈大人所言极是！当务之急是休养生息，而非逞一时之气！”
“南诏小国，割地赔款虽是屈辱，却能换来喘息之机，待国力恢复，再图后续不迟！”
这些人，多是前吏部尚书周淳的旧部，之前因小皇帝立威而蛰伏，此刻终于找到了反扑的机会。
龙椅之上，小皇帝垂帘之后的身影一动未动。谢云峥也垂手立于班首，面无表情，任由那些指责的言语冲刷着自己。
就在这时，珠帘后传来一道雍容却带着忧虑的女声。
“皇帝还年幼，骤然面临如此国之大事，难免难以周全。摄政王一人独揽军政，亦是劳苦功高，但千钧重担，一人独扛，万一有失，动摇的可是国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