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后。
她的话语不急不缓,却精准地切入了要害。
“依哀家看,不如由陈大人、王太傅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与摄政王一同辅政,共商国是。如此,既能为摄政王分忧,也能集思广益,为我大周寻一条万全之路,免得被一人之决断,带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满殿死寂。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不是反对战争,而是借着反对战争,来分割摄政王的权力。一旦开了这个“共同辅政”的口子,谢云峥的摄政王之位,便名存实亡。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谢云峥身上。
然而,先开口的,却是龙椅上的小皇帝。
“皇叔。”
他叫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谢云峥抬头上前一步。“臣在。”
“朕且问你,若今日南诏要的是云贵川三州,明日蒙古便要河北三州,后日北蛮再要雁门关,这大周的疆土,可能割完?”
“回陛下,不能。”
“朕再问你,若今日赔款百万,明日再要千万,国库可能填满他们的欲壑?”
“回陛下,不能。”
小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稚嫩中带着不容反驳的锐气。
“既然不能,那议和是何意?是等着敌人把刀架在朕的脖子上,再来决定割哪里,赔多少吗?”
他转向太后的方向,微微躬身。
“母后忧心国事,朕心领之。但朕虽年幼,却不昏聩。朕记得河北大旱之时,是皇叔提出以工代赈,是安国夫人调动护国商会,千里运粮,才救了百万灾民。那时,陈大人与诸位老臣在何处?是在朝堂上争论先开哪个官仓,还是在计算哪里的灾民‘更值得救’?”
一番话,让陈谦等人的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陈谦情急之下,猛地抬头,矛头直指问题的核心。
“陛下!护国商会名为商会,实为摄-政王妃的私产!以商会行赈灾之事,名为国分忧,实为笼络人心,赚取名望!如今又要开战,军需物资,怕是又要落入其手。此乃与国争利,与民争利!老臣恳请陛下彻查护国商会,以正视听!”
他这是要将柳如依也拖下水。
小皇帝面色一沉,正要发作。
“宣他进来。”谢云峥却突然开口。
众人一愣。
片刻后,一名莲阁的护卫,押着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人走上大殿。男人一见到陈谦,便哭喊起来。
“老爷救我!老爷!”
陈谦整个人都僵住了。这是他府上的管事。
谢云峥上前一步,从护卫手中拿过一本账册,扔在陈谦面前。
“陈大人。这是你府上管事与南诏使团随从的账目往来。南诏使团入京不过数日,你府上便收了他们三千两银子,还有两尊前朝古玉佛。本王倒是好奇,是什么样的‘茶水钱’,值这个价?”
陈谦汗如雨下,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柳如依昨夜就已将莲阁查到的东西,悉数交给了谢云峥。她放出假消息去离间南诏与蒙古,也料到朝中必有内应会想办法配合南诏。陈谦,就是那条鱼。
“光凭一本账册,说明不了什么!”另一名官员硬着头皮辩解。
“是吗?”谢云峥又拿出一张纸,“这是昨夜,从陈府后院搜出的,他写给南诏副使的回信。信上说,他会联合朝中大臣,力主议和,拖延我大周出兵的时间,为南诏大军争取合围云州的时机。作为回报,南诏若能拿下云贵川,便许他陈家为三州‘总督’,世袭罔替。”
这一下,是铁证如山。
陈谦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小皇帝从龙椅上站起,走下台阶,亲自捡起那封信。他看完,小小的身躯气得发抖。
“好一个为国分忧!好一个德高望重!”
他将信纸狠狠甩在陈谦的脸上。
“来人!”
殿外禁军应声而入。
“御史大夫陈谦,通敌叛国,罪不容赦!剥去官服,打入天牢,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所有附议之人,一并革职,彻查家产,但凡与南诏有牵扯者,同罪论处!”
少年天子的怒吼,回荡在金銮殿上。
禁军冲入殿中,当场就将陈谦等一众官员的官帽摘下,官服扒掉,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大殿之内,再无人敢发一言。
太后在珠帘后,捏着扶手的手背青筋暴起。她没想到,自己精心安排的一场发难,竟被如此轻易地化解,还赔上了自己好不容易安插的棋子。
谢云峥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龙椅的方向,再次躬身。
“陛下圣明。臣以为,战事紧急,西南不可一日无帅。臣请旨,即刻奔赴西南边境,亲自督战。”
这一次,他没有说请战,而是请旨督战。
小皇帝回到龙椅上,坐定。
“准奏。另,为确保京城稳固,粮草畅通。朕命,安国夫人在摄政王离京期间,暂代王爷,总领‘护国商会’与‘破山’小队之一切事宜,调度钱粮,刺探军情,但凡有阻挠者,可先斩后奏。”
此言一出,比刚才的雷霆之怒,更让朝臣震惊。
这等于,是将大周的钱袋子和一部分军权,直接交到了柳如依的手上。
摄政王在前线领兵,摄政王妃在后方总掌钱粮情报。这对夫妻,已然将整个大周的军政大权,牢牢握在手中。
“陛下三思!”一名老臣忍不住出列。
小皇帝没有理他,只是看着谢云峥。
“皇叔,朕在京城,等你凯旋。”
谢云峥深深一揖。
“臣,遵旨。”
退朝后,谢云峥并未立刻出宫。他来到偏殿,柳如依已等候在那里。
“太后这次,是动了真怒。”柳如依递上一杯热茶。
“她会消停一阵子。”谢云峥接过茶,“陈谦这颗棋子被拔,她的手就断了一根。只是……”
“只是他们会不死心。”柳如依接话。
“刑部传来消息。”谢云峥压低了音量,“陈谦招了。他说,与南诏牵线的,是太后的亲侄子,承恩侯。”
柳如依并不意外。“看来,太后还有底牌。”
“她的底牌,很快就没用了。”谢云峥放下茶杯,“我离京之后,京城里,就靠你了。”
“放心。”柳如依给他理了理衣襟,“西南的火,我会帮你看着。昆仑虚的局,你也该去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