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的车驾离京第三个时辰，书房内的烛火依旧明亮。
柳如依站在巨大的舆图前，舆图上，西南边境的云、贵、川三州被朱笔圈出，一条猩红的箭头从南诏境内直插云州腹地。
谢云峥走了，京城的重量，便全压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长信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一名黑衣人，全身都笼罩在阴影里，只有一个代号。
“风筝。”
柳如依没有回头，手指点在舆图上南诏与蒙古接壤的一处。“东西都备好了？”
“回王妃，都已备好。”黑衣人“风筝”的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
柳如依从一旁的暗格里取出两份一模一样的蜡丸。“这份，是给蒙古的。告诉他们，大周宁愿割让三州与南诏议和，也要在开春后集结重兵，与他们在北境决一死战。这份‘诚意’，要让他们‘无意中’捡到，要让他们相信，这是我们走投无路下的断尾求生。”
她将其中一枚蜡丸递过去。
“另一份，是给南诏的。告诉他们，蒙古贪得无厌，想坐收渔利，将南诏当成攻城略地的炮灰，战后要分走大半疆土与钱粮。这个消息，要变成他们军营里的流言，要让他们自己传进南诏王的耳朵里。”
她又递出第二枚蜡丸。
“风筝”接过蜡丸，揣入怀中。“属下明白。一份是诱饵，一份是毒药。”
“不。”柳如依纠正他，“两份都是毒药。一份让主人怀疑他的狗，一份让狗怨恨它的主人。你的任务，就是确保这两份毒药，都能精准地送到他们嘴边。此行九死一生，莲阁在西域的暗桩会接应你，但能活下来多少人，我无法保证。”
“王妃放心。”风筝单膝跪地，“莲阁的命，是王爷和王妃给的。能用命换大周的安宁，我等万死不辞。”
他说完，便化作一道影子，消失在夜色里。
七日后，西域，风沙漫天。
一支伪装成皮货商的队伍正在戈壁上艰难行进，风筝走在队伍最前方。
突然，一支蒙古骑兵巡逻队从沙丘后冲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在例行的盘问与搜查中，一名莲阁成员“不慎”跌倒，一个蜡丸从他怀中滚落，恰好掉在蒙古百夫长的马前。
百夫长面露疑色，捡起蜡丸，捏碎后抽出里面的密信。他看不懂汉字，但队伍里有通译。
当通译将信上的内容翻译出来后，百夫长的脸色变了数变。他没再为难商队，只是收缴了所有货物，便带着密信匆匆离去。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一名莲阁成员低声问：“队长，成功了？”
风筝压了压斗笠。“这只是开始。走，我们必须在入夜前，穿过前面的黑风口。”
然而，他们没能走出黑风口。
当商队进入狭窄的峡谷时，两侧山壁上，数十支黑沉沉的弩箭对准了他们。
这不是刚才那支蒙古巡逻队。这些人行动无声，杀气凛冽，是蒙古王庭的鹰犬，专司暗杀与情报。
他们被算计了。那支巡逻队只是前哨，真正的杀招在这里。
“放箭！”
箭雨落下。
莲阁成员纷纷拔刀，用皮货车组成简易的防御工事。
“保护队长！”一名成员怒吼着，用身体挡住射向风筝的冷箭，胸口瞬间被三支弩箭贯穿。
他倒下的最后一刻，将怀里的一个包裹奋力扔向峡谷深处的激流中。
“有内应！毁掉东西！”风筝嘶吼。
蒙古的鹰犬们没想到这群商贩如此悍不畏死，一时间竟被他们拼死的气势阻拦。
但人数差距太大，莲阁成员一个个倒下。
风筝手臂中了一箭，被几名手下护在中间，已然退无可退。
就在蒙古的头领狞笑着准备下令格杀勿论时，峡谷的另一头，突然响起了尖锐的号角声。
一支装备精良的南诏军队，竟然也出现在这里。
“是蒙古人！放箭！”南诏的将领显然也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两支分属“盟友”的队伍，在这狭小的峡谷中，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毫不犹豫地向对方举起了屠刀。
蒙古头领又惊又怒：“你们疯了！我们奉可汗之命……”
回答他的是南诏军更为密集的箭雨。
峡谷内，瞬间乱成一团。
趁此机会，风筝对仅存的两名手下打了个手势，三人借着乱石的掩护，迅速消失在一条隐秘的岩缝中。
临走前，风筝回望了一眼峡谷内的厮杀，他知道，那名成员扔进激流的包裹是假的，真正的第二份情报，根本不在他们身上。
这支小队，从一开始，就是吸引蒙古人注意力的弃子。
又三日。
南诏边境的一座军城酒馆里，一名走南闯北的香料商人，正唾沫横飞地跟一桌南诏军官吹嘘着自己的见闻。
“……哎哟，几位军爷是不知道啊，那蒙古人多不是东西！我可是听说了，他们跟大周那边的人放话，说这南三州打下来，他们蒙古要七成！说你们南诏，不过是他们养的一条狗，能分点骨头汤喝就不错了！”
“放屁！”一名南诏军官拍案而起，“我们大王雄才伟略，岂会受那帮牧羊人的气！”
“就是就是，我也就是听个乐子。”香料商人连忙摆手，“不过啊，那蒙古可汗确实是这么想的。他还说，等吞了大周，下一步就要让你们南诏王去给他的马刷夜壶呢……”
酒馆内一片哄笑，夹杂着南诏军官们的怒骂。
没有人注意到，这名香料商人，在数日前，曾对着天空，模仿过一阵奇怪的鸟叫。
流言，就这么传开了。
摄政王府。
长信将一份战损报告放在柳如依面前，声音沉重。
“王妃，‘风筝’小队传回消息。他们在黑风口遭遇蒙古王庭精锐伏击，全队二十人，仅三人幸存，其余……全部阵亡。任务……失败了。”
柳如依拿着报告，久久没有说话。
长信以为她是在为死去的特工难过，正要开口劝慰。
“失败？”柳如依将报告放下，“不，任务很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