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面,叛军的号角凄厉,喊杀声已经冲垮了营寨的侧翼。
南面,大地在颤抖,大周玄甲重骑的黑色潮水正以吞噬一切的气势席卷而来,卷起的烟尘遮蔽了半个天空。
巴图站在高高的瞭望台上,北风吹得他身后那面巨大的天狼帅旗疯狂舞动,发出猎猎的哀鸣。
他先看了一眼西边,那些曾经的同胞,如今成了捅向他后心的尖刀。
他又看了一眼南边,那是他此生最大的敌人。
绝路。
他忽然笑了,笑声嘶哑,在风中被撕扯得不成调子。
“大汗!”身边的亲卫队长满脸绝望,“我们被包围了!往北突围吧!”
“北?”巴图反问,声音里没有了暴怒,只有一种死灰般的平静,“北方还有我们的家吗?”
他一把扯下身后那面千疮百孔的帅旗,攥在手里。
“传我最后的命令!”
“所有还能拿起刀的北戎勇士,所有还信奉天狼的儿子!”
“跟我来!”
他没有说去哪里,也没有说去做什么。但他用行动给出了答案。
他走下瞭望台,翻身上马,长刀指向正南方,指向那片最浓重的黑色。
“向南!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最后的狼卫,也是最忠诚的狼卫,约莫三千骑,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放弃了所有生路,汇聚在巴图身后。
他们组成一个尖锐的、义无反顾的箭头,没有呐喊,没有咆哮,只有沉默的决死。
这支小小的骑阵,朝着大周数万大军的中军帅旗,发起了自杀式的冲锋。
帅台之上,谢云峥看着那支逆流而上的孤军,面无波澜。
“王爷,他们疯了!”张奎在一旁低吼,“这是要跟我们同归于尽!”
“困兽之斗而已。”
谢云峥抬手,军令旗官挥动令旗,一道道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前军重步,结圆盾阵,长枪前伸,让他们撞!”
“两翼弓手营,前移三十步,自由抛射,给我把他们的翅膀射断!”
“火炮营,上霰弹,不必瞄准帅旗,覆盖他们冲锋的路线!”
命令冷静而精准,大周的战争机器轰然运转。
箭雨如蝗,从两侧泼洒而下,北戎的骑士不断从马上栽倒,但后面的人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向前。
霰弹在骑阵中炸开,每一次轰鸣都带走一片人马,血肉横飞,惨烈无比。
可这支孤军的锋矢,那个手持天狼旗的男人,却有如神助,他身边的亲卫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下箭矢和铁砂,硬生生在箭雨和硝烟中,凿开了一条血路。
“轰!”
重骑兵的洪流与大周的盾阵狠狠撞在一起。
圆盾被撞得凹陷,长枪被撞得折断,第一排的重步兵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口吐鲜血,阵型出现了一丝松动。
巴图的弯刀卷起腥风血雨,他已经杀红了眼,整个人和坐骑都沐浴在鲜血之中,状若恶鬼。
“谢云峥!滚出来受死!”
他的咆哮穿透了整个战场。
他突破了第一道防线,又突破了第二道。
他离那面玄色龙旗越来越近。
谢云峥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玄甲卫,准备。”
他身后的三百亲卫齐声应诺,拔刀出鞘。
“王爷不可!”赵副将急忙劝阻,“穷途末路之犬,何须您亲自动手!”
谢云峥没有理会。
他策马向前。
这是对一个对手最后的尊重。
两支最精锐的卫队,在战场的中央狠狠对撞。
巴图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谢云峥。
他一刀劈开面前的玄甲卫,人马合一,直冲而来。
“死!”
刀锋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当头劈下。
铛!
一声巨响。
谢云峥单手持剑,稳稳架住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
火星四溅。
巴图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他这一刀用尽了全力,对方竟接得如此轻松。
不等他变招,谢云峥手腕一转,长剑沿着对方的刀刃滑下,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削向巴图握刀的手。
巴图急忙收刀格挡。
铛!铛!铛!
一连串密集的兵刃交击声响起。
巴图的刀法大开大合,充满了草原的狂野与力量,每一刀都奔着同归于尽而去。
谢云峥的剑法则沉稳如山,精炼到了极致,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每一次格挡都恰到好处,每一次反击都指向对方的破绽。
数十个回合之后,巴图的呼吸开始粗重,他的攻势慢了下来。
绝望和疲惫正在吞噬他的体力。
谢云峥抓住了他一个回刀的微小空隙。
长剑不再防守,而是化作一道迅捷的电光,直刺而出。
不是刺向要害。
而是刺向巴图握刀的右肩。
噗嗤。
剑尖透体而过。
巴图发出一声闷哼,握刀的手臂瞬间脱力,弯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下一刻,谢云峥一脚踹在他的胸口。
巴图从马背上重重摔下,滚落在泥泞的血泊里。
周围的厮杀瞬间停滞。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
北戎的草原之王,如同一条死狗,躺在了大周摄政王的马前。
“把他绑起来。”
谢云峥的命令打破了寂静。
几名玄甲卫上前,用牛筋绳将巴图捆得结结实实。
“吼!”
残余的几十名狼卫发出野兽般的悲鸣,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想要救回他们的王。
迎接他们的是玄甲卫冰冷的刀锋。
片刻之后,再无一个站立的北戎狼卫。
信仰崩塌了。
看到巴图被生擒,还在负隅顽抗的北戎残兵彻底崩溃,他们扔掉武器,跪地投降。
西面,铁木真率领的叛军也停止了攻击,远远地看着战场中央那道挺拔的身影。
谢云峥环视战场,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他收剑入鞘。
“传令。”
“张奎,率一万兵马,接收北戎大营,收缴所有降兵的武器,若有反抗,就地格杀。”
“赵副将,打扫战场,清点伤亡,救治伤员。”
“派人去告知铁木真,让他约束好他的人,在原地等待。”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下达。
持续了数月的北境之战,在这一刻,宣告结束。
谢云峥策马走到被押跪在地的巴图面前。
巴图抬起头,乱发和血污遮蔽了他的面容,他猛地朝谢云峥吐出一口血沫。
“呸!南蛮子!你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任何东西!天狼的儿子,没有孬种!”
谢云峥抬手,用袖口擦去脸上的血污,动作不急不缓。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巴图。
“是吗?”
“那就要看,我的手段,和你的骨头,哪个更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