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峥的问话,让周淳哑口无言。那场清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记忆犹新。
“莲阁督察,只为去腐生肌。清白为官者,政绩斐然者,莲阁会是你们最大的助力。至于那些心怀鬼胎的……”
他没有把话说完。
苏长运继续宣读。
“其二,缴天山派逆产,共计白银三千七百万两,良田六十万亩,各地商铺九百余间,尽数归入护国商会,由柳姑娘统管,设为‘兴农商’专项银,用于全国水利兴修、新粮试种,以及西北茶马古道之开拓。”
柳如依的名字,第一次在金銮殿上被正式提及。
这次,无人再敢有异议。护国商会如今是所有人的钱袋子,而柳如依,就是那个掌管钱袋子的人。得罪她,比得罪阎王还可怕。
“其三,开恩科,不问出身,不论文武,凡有一技之长者,皆可由地方举荐,入京考核。能吏不问出处,能工巧匠,亦可入仕。”
“其四……”
一条条新政,雷厉风行,每一条都精准地敲打在旧有体制的顽疾上。吏治、经济、民生、军事,环环相扣。
这是一场自上而下,不容置喙的变革。
朝会散去,谢云峥回到王府。
柳如依正在暖阁里,对着一张巨大的舆图出神。那上面用不同颜色的朱砂,标注出了大周各地的物产与商路。
“他们没吵起来?”柳如依问。
“不敢。”谢云峥走到她身后,为她拢了拢肩上的披风。
“新政推行,阻力最大的,不在朝堂,而在地方。”柳如依的手指点在西南一隅,“这些地方,山高皇帝远,天山派的根基也最深。莲阁的刀,一时半会儿还砍不了那么长。”
“那就让护国商会的利刃先到。”谢云峥说,“我已下令,凡新政推行顺畅的州府,‘兴农商’的银子优先拨付,商会的货物优先供应,税收减免三成。”
柳如依转动轮椅,面对他。
“一根胡萝卜,一根大棒。”
“对付他们,这两样就够了。”
接下来的数月,大周这部庞大的机器,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
起初,地方上观望者居多,阳奉阴违是常态。
然而,第一个响应新政的江州府,在短短一个月内,就拿到了三十万两白银的河道修缮款。护国商会的船队,载着江南的丝绸和瓷器,逆流而上,带去了前所未有的财富。江州知府的政绩评定,被莲阁评为“上上等”,直接通报嘉奖。
消息传开,整个大周官场都震动了。
原本还在为天山派覆灭而兔死狐悲的地方势力,瞬间调转了风向。一封封请求新粮试种、商路开通的折子,雪片般飞往京城。
莲阁的“夜鸦”也不再只带回阴谋与暗杀的情报。
“冀州查处贪墨盐税官吏三名,由莲阁督察司协同当地卫所拿下,追回税银八万两。”
“沧州大旱,护国商会从南方调粮三万石,凭王爷手令,一路畅通无阻,粮价未涨分毫。”
“护国商会工坊部研制出新式水车,提水效率比旧式高出五成,已在京郊试用。”
苏长运每次来汇报,都带着一种见证历史的兴奋。
京城的气象也焕然一新。街道被修葺得平整宽阔,乞丐绝迹,取而代之的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商队。宣武门外,楚银环的罪状榜文早已被撤下,换上的是恩科录取的红榜。
小皇帝在谢云峥的教导下,开始亲手批阅一些无关紧要的奏折。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皇兄身后的孩子,言行间有了天子的威仪。
这一日,柳如依让长信推着她,在王府外的长街上走了走。
几个月前还死气沉沉的京城,如今车水马龙,叫卖声此起彼伏。百姓的脸上,不再是惶恐和麻木,而是有了实实在在的笑意。
谢云峥处理完政务,找到她时,她正看着一个糖人摊子。
“大周,开始走上正轨了。”柳如依说。
“是。”谢云峥站在她身边,“这部机器,已经换上了新的零件,加满了油。”
他顿了顿。
“但那个差点把它毁掉的‘先生’,还在南诏。”
柳如依收回目光。
“京城已稳,是时候去会会他了。”
这盛世,是他们亲手打下的。任何想来破坏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京城的天,彻底晴了。
南诏之行已经定下,谢云峥在出发前,需要将所有后顾之忧都清理干净。王府之内,却弥漫着一股与外界肃杀之气截然不同的暖意。
数月过去,大周的新政如同精密的齿轮,带动着这个庞大的国度缓缓转向新生。
柳如依在暖阁中处理着护国商会的账目,炭火烧得正旺。她翻看一页,便用朱笔批注几句。
突然,她手中的笔顿住,人向着一侧软倒下去。
“柳姑娘!”
长信一步上前,在她倒地前扶住了她的轮椅。
谢云峥处理完莲阁的密报,刚踏入暖阁,便看到这一幕。他几步跨过来,将柳如依打横抱起,快步走向内室。
“传太医!”
命令传下,整个王府都动了起来。
片刻后,宫中资历最老的张太医赶到,他跪在床边,手指搭上柳如依的手腕,许久没有说话。
谢云峥就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暖阁内的空气凝滞了。
张太医收回手,起身,对着谢云峥一拜。
“王爷,王妃并非中了奇毒,也不是旧疾复发。”
他斟酌着用词。
“王妃的身体,亏损得太厉害。从前的劳心劳力,加上数次中毒的底子,已是外强中干。身体的根基……损了。”
谢云峥:“说结果。”
“恕老臣直言。”张太医又拜了一下,“此等体质,极难受孕。即便有幸怀上,龙胎亦会耗尽母体生机,于母子……皆是凶险万分。”
房间里安静下来。
柳如依已经醒了,她睁着眼,听清了张太医的每一个字。
她没说话,只是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这双手,能拨动价值千万两白银的算盘,能签下决定一个州府兴衰的文书,却养不好自己的身体。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包裹了她。
“你下去吧。”谢云峥对太医说,“方子送到苏长运那里,需要什么药材,让他去办。”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