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是想……分化他们？”
“不。”柳如依的唇边浮现一抹冷意，“我要让他们狗咬狗。”
她要让那些部落明白，古老的契约是神圣的，但不该被一个外人，一个阴谋家所利用。
她要让呼延烈知道，他引以为傲的盟友，随时可能变成背后捅刀子的豺狼。
这盘棋，越来越大了。
柳如依拿起笔，在给谢云峥的信末，又加了一句。
“云峥，小心玄机子。”
写下这几个字，她的手微微一顿。
那个曾经如父如师的男人，如今，却成了潜藏在最深处的敌人。
这才是真正的战争。
京城的夜，寒气无声渗透了窗纸。
柳如依送走莲阁掌事后，独自坐在书房。那本兽皮古籍摊在案上，每一个形似鸟兽爪痕的文字都透着一股荒蛮而诡异的气息。
玄机子。
这个本该被埋葬在记忆深处的名字，如今却化作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北境的战局之上。
她以为最大的敌人是慕容桀的复仇，是呼延烈的野心，却没想到，真正藏在幕后的，是一个妄图窃取天地之力的疯子。
一种罕见的无力感从心底蔓延开。这种感觉，比当初面对谢云峥的“背叛”，比面对整个朝堂的质疑，都要来得更加沉重。
因为这次的敌人，用的是她完全不理解的规则在作战。
就在这时，窗棂被极轻地叩了三下，是莲阁最隐秘的传讯方式。
一名黑衣人单膝跪地，呈上一只纤细的竹管。
“王妃，王爷的八百里加急。”
柳如依的心猛地一抽，立刻接过。信纸上不是熟悉的墨香，而是一股淡淡的血腥与草木混合的气味。
谢云峥的字迹一如既往的苍劲，但笔锋的末梢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信上先是报了平安，安抚她京中勿忧。然后，话锋一转。
“如依，你所料不差，敌军确有诡异之处。前日，我遣一队精锐夜袭敌军侧翼一处小型部落营地，该营地仅百人驻守，由一名萨满坐镇。”
“我军将士皆是百战之兵，心志坚毅，却在踏入营地三十步范围后，突然发狂。或自相残杀，或跪地哀嚎，状若疯魔。我于高处亲眼所见，那萨满立于一根图腾柱下，口中念念有词，并未出手。”
看到这里，柳如依的手指收紧，信纸被捏得发皱。
这和莲阁探子的遭遇一模一样！
她继续往下看。
“但，此事亦有转机。那萨满的仪式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我军折损过半。可就在他以为胜券在握时，他突然口鼻溢血，倒地不起。几乎是同时，那些发狂的将士瞬间恢复了清醒，虽神智恍惚，却已无性命之忧。我趁机鸣金收兵。”
“我派人细查，活下来的将士，与战死者唯一的不同，便是他们在出发前，曾因口渴，饮用了附近一条溪流里的水。而那条溪流的上游，生长着一种名为‘龙胆草’的苦寒之物。”
“此事处处透着诡异，我不敢妄动。那萨满已被我军撤离时，用随军的火油焚烧殆尽，连同那根图腾柱。萨满之力，或非无穷无尽，且有其克制之法。只是，我们还未找到门路。”
信的末尾，是谢云峥的私语。
“如依，见信如面。北境天寒，不及我心忧你万一。勿为我虑，府中诸事，皆赖于你。此战，你我夫妻，一内一外，共对之。”
寥寥数语，却让柳如依冰冷的手脚回暖。
她将信纸凑到烛火前，仔仔细细地看了数遍，连纸上那淡淡的血腥味，都仿佛成了他存在的证明。
压力，困惑，还有那份遥远的担忧，在这一刻，都化为了并肩作战的暖意。
她不是一个人。
谢云峥在前线浴血拼杀，用最直接的方式为她带回了第一手的观察。
萨满会力竭。
龙胆草。
这两个线索，是谢云峥用半队精锐的性命换回来的。
柳如依将信纸小心折好，贴身收起。她走到那排存放杂书的书架前，目光不再迷茫。
如果说玄机子是一个试图将所有神秘力量熔于一炉的疯子，那这“图腾之力”，就是他选中的第一味主药。
任何药物，都有其药性，也必有其相生相克之理。
她忽然想起了外祖父李老太爷。
那位看透世事的老人，一生酷爱收集奇闻异志，或许他知道些什么。
柳如依立刻提笔，写了一封密信。信中，她并未提及战事与玄机子，只说自己偶然得到一本北方部落的古籍，对其中记载的“萨满通神”“图腾庇佑”之术颇为好奇，想请教外祖父，此等力量，究竟是神话传说，还是确有其事。若有，可有破解之道？
她将外祖父可能会感兴趣的几句古籍原文抄录了上去，尤其是关于“借先祖之灵，摄走魂魄”的描述。
写完信，她又陷入了沉思。
远水解不了近渴。等外祖父的回信，至少需要十天半月。
但北境的战局，瞬息万变。
她再次拿出谢云峥的信，反复琢磨“龙胆草”三个字。
龙胆草，性苦，大寒。清热燥湿，泻肝胆火。医书上说它能治惊风抽搐。
那些士兵的发狂，与惊风之症有何关联？
萨满之力，是通过某种方式，直接攻击人的心智，让人产生幻觉，癫狂失控。
难道，这种精神层面的攻击，也属于一种“热症”“火毒”？
一个大胆至极的念头，在柳如依的脑中成形。
如果，图腾之力并非虚无缥缈的神力，而是一种可以被理解、被分析、甚至被“对症下药”的能量呢？
“来人！”
莲阁掌事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王妃有何吩咐？”
“立刻去办三件事。”柳如依的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第一，传信给江南总舵的苏长运，让他动用所有渠道，搜罗天下所有关于‘巫蛊’、‘方术’、‘祝由科’的孤本残卷，不论真假，全部用最快的速度送来京城。”
祝由科，大周医署十三科之一，传闻可用符咒治病，早已被主流医家视为无稽之谈，几近失传。但柳如依此刻却想到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