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以摄政王府的名义,去太医院,不,去全京城,乃至全大周,寻找最擅长‘以毒攻毒’的医者,和那些隐于市井、行事怪诞的‘方士’。告诉他们,王府有一桩天大的富贵,一桩能让他们名留青史的功业,在等着他们。”
莲阁掌事一怔:“王妃,方士之流,多为江湖骗子……”
“我要的不是他们真的能呼风唤雨。”柳如依打断了他,“我要的是他们那套不同于常人的想法,是他们那些荒诞不经的手段!对付疯子,就要用疯子的办法!”
“第三,立刻派人去北境战场,采集谢王爷信中所提溪流的水样,以及龙胆草的样本。另外,我要那片战场周围所有的水源样本,所有的植物样本!告诉我们的人,哪怕是一根草,一捧土,都给我带回来!”
莲阁掌事心头剧震。他从未见过王妃下过如此……离奇的命令。
这不是在调兵遣将,倒像是在准备一场闻所未闻的炼丹。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躬身领命:“属下遵命!”
莲阁掌事退下后,书房重归寂静。
柳如依走到舆图前,目光落在北境那片广袤的土地上。
她的脑中,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轮廓。
谢云峥在正面战场上,用兵法,用谋略,去对抗北戎的铁骑。
而她,要在另一片战场上,用医道,用毒术,用所有被正统视为“旁门左道”的知识,去对抗那神秘的“图腾之力”。
她要组建一支特殊的队伍。这支队伍里,有深谙药理的毒师,有精通祝由科的方士,有能言善辩、动摇人心的说客。
他们,将是大周的“萨满”。
她要用大周的“术”,去破北狄的“法”!
这盘棋,从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延伸到了神鬼莫测的领域。
柳如依拿起笔,开始给谢云峥写回信。
她的手腕平稳,笔锋有力。
“云峥,你所见不差。萨满之力,源于血脉,发于精神,非是凭空而来。其力愈强,其身愈损,此为天道。”
“龙胆草之事,或为偶然,或为必然。我已在京中遍寻奇人异士,专研此道。若萨满之力是毒,我便为大周将士配出解药。若萨满之力是咒,我便找出反噬之法。”
“你只需在前方,稳住阵脚,为我争取时间。”
“待我破了他们的‘神’,剩下的,便交由你的铁骑来踏平。”
写到最后,她停顿了一下,在信的末尾,又添上了一句。
“云峥,他们的神,也会流血。”
落笔的瞬间,柳如依仿佛能看到千里之外,谢云峥在帅帐中读信的模样。
他们夫妻二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主军,一个主术;一个守国,一个破法。
这场战争,从此刻起,才算真正开始。
北风呼啸,卷起沙粒,击打在玄色甲胄上,发出沉闷的碎响。
谢云峥立于帅台之上,身后的帅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的前方,是严阵以待的大周军阵,而在军阵对面,黑山、白狼二部的联军已经铺开,旗帜杂乱,人声喧哗,透着一股原始的野性。
联军阵前,十几根雕刻着狰狞兽首的图腾柱矗立着,每一根柱下都站着一名身披兽皮、头戴羽冠的萨满。
“王爷,这……真的能行吗?”身侧的张奎将军压低了嗓子,他的手紧紧按在刀柄上,显然对即将到来的战斗毫无把握。
在他的视线里,王爷身边站着两个格格不入的人物。一个是从京城快马加鞭送来的“方士”,瘦得像根竹竿,两撇鼠须,一对眼睛滴溜溜地转,与其说是仙风道骨,不如说是市井骗子。另一个是随军的老医官,一脸不情愿,怀里抱着个陶罐,里面散发出刺鼻的草药味,他一路都在嘟囔着“暴殄天物”。
谢云峥没有回答张奎。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柳如依那封回信上。
“他们的神,也会流血。”
他抬起手,重重挥下。
“擂鼓!”
咚!咚咚!
沉重的战鼓声在大地上滚动,大周的士兵们闻声而动,盾牌手在前,长枪手在后,阵型如山,缓缓向前推进。
对面的部落联军中,那十几名萨满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骨杖,口中吟唱起古老而晦涩的咒语。
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战场。
空气变得粘稠,风声里夹杂着诡异的呢喃,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虚空中睁开,窥探着每一个大周士兵的内心。
前排的士兵开始出现骚动,有的人面露恐惧,有的人则双目赤红,竟开始挥舞兵器,攻击身旁的同袍。
“就是现在!”谢云峥厉声喝道。
那名瘦削的方士一个激灵,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黄色的符纸,嘴里念念有词,将符纸向天上一撒。符纸被风卷起,却并未飘远,而是诡异地燃烧起来,化作一缕缕青烟,飘向大周军阵。
旁边的老医官则一脸肉痛地打开陶罐,将里面墨绿色的、由龙胆草和数十种苦寒之物熬成的药汁泼洒在军阵前方的土地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然而,预想中敌方萨满被克制的场面没有出现。
那些陷入癫狂的士兵在闻到青烟和苦味后,非但没有清醒,反而愈发狂暴。
更可怕的是,对面的十几名萨满,他们的吟唱声陡然拔高,变得尖利刺耳。他们脚下的图腾柱开始散发出浓郁的黑气。
“王爷!不对劲!”张奎大吼。
只见那些黑气在图腾柱前汇聚、翻滚、塑形。先是幻化出巨大的利爪,然后是粗壮的四肢,最后是狰狞的头颅。
眨眼之间,十几头由纯粹黑气构成的巨熊和恶狼出现在战场上。它们体型比战马还要庞大,双目闪烁着血红的光,无声地咆哮着,向大周军阵发起了冲锋。
“放箭!”赵副将声嘶力竭地吼道。
箭雨泼洒而出,射在那些黑气巨兽身上,却直接穿透过去,毫无作用。
一名部落战士被巨熊的幻影一爪拍中,整个人瞬间被撕裂成两半,鲜血内脏洒了一地。
恐慌开始蔓延。
这不是战争,这是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