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军队引以为傲的严密军阵,在这些无法被刀剑伤害的怪物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王爷……撤吧!”一名将领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那名方士早已吓得瘫倒在地,面无人色,嘴里只会重复着:“不可能……古书上明明是这么写的……”
老医官也抱着他的空陶罐,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间地狱。
谢云峥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错了?不,是如依错了?
不。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死死盯着那些肆虐的黑气巨兽,还有远处的萨满。
他看见了。
那些巨兽虽然能杀人,但它们在穿过刚才被药汁浸染的土地时,黑色的身形会不稳地闪烁一下。
他还看见了。
那十几名萨满,虽然召唤出了如此可怕的怪物,但他们每个人都脸色煞白,七窍之中,正有黑色的血液缓缓渗出。
他想起了柳如依的话。
“其力愈强,其身愈损,此为天道。”
原来如此。
那药汁和符纸并非无效,它们没有直接破法,却激怒了对方,逼得他们透支了力量!
“传我将令!”谢云峥的声音不大,却在瞬间盖过了战场的喧嚣,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传令兵的耳中。
“所有火炮营,放弃实心弹,换霰弹!不必瞄准,给我轰击那些黑兽前方的空地!把炮膛里的硝烟,全都给我打出去!”
“弓箭手!火箭准备!抛射!把它们脚下的地给我烧起来!”
“医官!”谢云峥的命令转向那个发呆的老头,“你那罐子里还有没有更臭更毒的东西?不管是什么,给我用投石车扔到那些柱子上去!”
将领们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打法?用霰弹轰空气?用火箭烧的?
但摄政王的威严不容置疑,军令如山。
下一刻,战场的画风突变。
数十门火炮发出了怒吼,喷射出的不再是致命的铁球,而是一团团夹杂着火星与铁砂的浓烈硝烟。
大片的硝烟云雾在黑气巨兽前方炸开,那些怪物冲进烟雾中,庞大的身躯竟开始剧烈地扭曲、消散,发出了无声的尖啸。
与此同时,漫天的火箭从天而降,落在地上,点燃了枯草和被药汁浸湿的泥土,升腾起夹杂着苦涩药味的古怪浓烟。
黑气巨兽在火与烟的包围中,行动变得迟缓,它们那半透明的身体,竟开始变得凝实。
一支长枪,原本只能穿透幻影,此刻却狠狠地扎进了一头黑狼的身体里,带出了一蓬黑色的“血液”。
“有效!”一名士兵狂喜地大叫。
“王妃说得对……他们的神,真的会流血!”谢云峥低语。
他拔出腰间的佩剑,剑锋直指敌阵中央。
“玄甲卫!随我冲锋!”
他的目标不是那些正在被消耗的黑气巨兽,而是那些已经摇摇欲坠的萨满。
擒贼先擒王!
三百玄甲重骑,如同一支黑色的钢铁凿子,绕开正面战场的混乱,从侧翼狠狠地楔入了部落联军的阵中。
那些部落战士完全没料到大周主帅会亲自冲阵,一时间阵脚大乱。
而那些萨满,本就处于透支的边缘,又被己方溃兵一冲,再也无法维持仪式。
其中一名萨满最先支撑不住,他狂喷一口黑血,身体萎缩下去,他所召唤的那头巨熊幻影也随之发出一声哀鸣,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一个倒下,便引发了连锁反应。
噗!噗!噗!
图腾之力瞬间反噬。
十几名萨满如同被戳破的水袋,接二连三地爆体而亡,化为一滩滩黑色的血水。
战场上所有的黑气巨兽,在同一时刻,全部烟消云散。
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瞬间的死寂。
黑山、白狼二部的战士们,呆呆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前方,看着那些化为血水的萨满,他们赖以信仰的“神力”,消失了。
“神……死了……”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哀嚎。
下一秒,山崩地裂。
所有部落战士的信仰都崩塌了。他们扔掉武器,哭喊着,咒骂着,向着四面八方溃逃。
谢云峥的剑锋滴着血,他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传令,全军追击,降者不杀,反抗者,格杀勿论!”
战争,在最不可思议的时刻,迎来了最彻底的胜利。
一名亲卫上前,呈上一块从为首那名萨满尸体上扯下的兽皮。兽皮上,用不知名的颜料纹着一头栩栩如生的苍狼。
“王爷,这……”
谢云峥刚要细看,一名斥候飞马而来,滚鞍下马。
“报!启禀元帅!黑山、白狼二部已然溃散,正向北逃窜!”
斥候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但……北戎呼延烈的主力大军,自始至终,都在五里外的山坡上观战,未动一兵一卒!”
谢云峥闻言,缓缓抬头,望向远处那片沉寂的山岗。
胜利的喜悦荡然无存,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呼延烈和慕容桀,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盟友被屠杀,却无动于衷。
这不是联盟。
这是一场献祭。
他们用黑山、白狼二部的“神”,来试探大周的“术”。
现在,他们得到答案了。
北戎大营,帅帐之内,空气凝固得能拧出水来。巴图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火盆,炭火与灰烬溅射一地,将名贵的地毯烧出几个焦黑的窟窿。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信使。
“全军覆没?萨满们都死了?”
“是……是的,大汗……大周人用了邪术,他们的火炮喷出的不是铁弹,是……是能吞噬图腾之力的黑烟……萨满大人……都被反噬,爆体而亡……”信使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废物!”巴图的咆哮震得帐篷嗡嗡作响,“一群连敌人都没摸到就自己爆开的废物!这就是你们信奉的神?连几团烟都挡不住!”
帐内几名黑山、白狼二部逃回来的小头领,本就面如死灰,此刻更是吓得匍匐在地,不敢出声。他们信仰了一辈子的力量,在一日之间,被碾得粉碎。
“大汗,大周妖法诡异,非战之罪啊!”一名年长的北戎将领硬着头皮开口,“当务之急,是稳住军心,再图后计。”
巴图猛地转头,那嗜血的目光钉在将领身上。“稳住军心?怎么稳?告诉他们,我们的盟友被当成猪狗一样宰了,我们就在五里外看着?”
另一个部落首领,是前任单于阿古拉的旧部,名叫哈丹,他站了出来,躬身道:“大汗,将士们心中有怨气。黑山与白狼部也是草原的子民,我们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屠戮,却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