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不好了！”他跪倒在地，因为急速奔跑而剧烈喘息，“李将军的先锋营，在狼牙谷……中伏了！”
帐内原本正在低声商议的几名副将瞬间静了下来，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那名校尉身上。
“讲清楚。”谢云峥没有回头，他的指尖依然停留在沙盘上，仿佛在计算着什么，沉稳得可怕。
“敌军，敌军在谷口两侧用滚石和火箭封住了出路，我们的人被截成了三段！”校尉的嗓子带着哭腔，“北戎的骑兵从谷顶的密林里冲下来，他们的战马不披甲，来去如风！李将军带着亲卫营被死死困在一处高地上，已经……已经点燃了第三道狼烟求援！”
狼牙谷，那是通往幽州必经之路上一处极为险要的隘口。
一名性情火爆的副将张奎当即踏前一步，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大帅！末将愿为先锋，带一万铁骑冲进去，把李将军他们救出来！”
“不可！”另一名年长的副将立刻反驳，“敌情不明，狼牙谷地形狭窄，大军若是贸然闯入，正中对方下怀！这分明是围点打援的毒计！”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袍泽兄弟被围杀吗？”张奎怒吼。
“这是战争！不是街头斗殴！”
帐内瞬间吵成一团，求战的，求稳的，各执一词。
谢云峥终于缓缓转过身。他没有呵斥任何人，只是平静地问那个校尉：“领兵的是谁？打的什么旗号？战法如何？”
一连三问，让嘈杂的帅帐再次安静下来。那校尉愣了一下，才竭力回忆道：“看不清主帅的旗号，但……但他们的头领很年轻，骑一匹白马，不用弓，使一杆长枪，冲在最前面！他的亲卫骑兵根本不是一拥而上，而是……而是像狼群，反复撕咬，一击即走，我们的阵型就是被他们这样活活撕碎的！”
狼群？谢云峥的思绪飞速转动。这与慕容恪那精密计算、步步为营的战法截然不同。这是一种更原始、更野性的力量。
“大帅，不能再等了！”张奎急得满脸通红。
谢云峥抬起手，制止了所有的争论。他走回沙盘前，看着狼牙谷那狭长的地形，久久不语。帐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每一息的等待，都可能是前线将士用生命换来的。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摄政王府的书房内，烛火通明。
柳如依正对着一幅更为详尽的北境舆图，上面用朱笔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记号。莲阁的探子刚刚送来一份来自草原的零碎情报。
“王妃，我们在北戎王庭的眼线传回消息，此次南侵，并非由各部落联合推举，而是新单于呼延烈一人的决断。他整合了几个一直不服阿古拉管教的北方强悍部落，其核心战力，被称为‘草原狼卫’。”
柳如依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这个呼延烈的详细资料呢？”
“此人身世神秘，只知是阿古拉的侄子，但并非在王庭长大，而是自幼被放逐在极北的苦寒之地，与狼群为伴，据说能听懂兽语，性格桀骜不驯。他是趁着阿古拉被我们刺杀后，王庭内乱，才以雷霆手段夺取了单于之位。北戎的老人们都叫他……‘巴图’，在草原话里，是‘雄鹰’的意思。”
巴图。
柳如依将这个名字在口中默念了一遍。一个在狼群中长大的雄鹰？这与慕容恪那样的中原权谋家，完全是两个极端。
“继续说。”
“他身边确实有一名中原人军师，就是我们之前查到的‘毒士’。但莲阁的弟兄发现，巴图并非完全听从军师的谋划。他的战法……非常自我，充满了野兽般的直觉。军师为他制定了周密的计划，他却时常会根据战场的直觉，做出一些计划之外的举动。”
柳如依的心猛地一沉。一个精于谋划的毒士，配上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直觉敏锐的统率。这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而是无法预测的变数。
就在此时，一只通体漆黑的夜隼穿破窗户，稳稳落在侍立一旁的莲阁掌事手臂上。掌事解下隼腿上的细小竹管，递了过去。
柳如依打开里面的字条，是莲阁前线探子传回的战况速报。上面只有寥寥数语：狼牙谷，先锋营中伏，主将李虎被围，敌军统率为一白马小将，悍勇无匹。
“是他，巴图。”柳如依瞬间将所有线索串联了起来，“他亲自带队冲锋了。”
她看向舆图，手指准确地点在了狼牙谷的位置。“一个在狼群里长大的猎手，最喜欢的就是将猎物逼入绝境，然后欣赏猎物垂死挣扎的模样。他围住李虎，不是为了打援，是为了炫耀他的武力，是为了享受这场狩猎。”
她猛然抬头，对着莲阁掌事下令：“传我手令，动用最高级别的信鸽，告诉王爷。敌将巴图，其人如狼，其性如鹰。骄傲，是他最大的弱点。他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正面胜利，必然亲临一线。让他……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
北境前线，帅帐内的空气已经凝固。
又一名斥候拼死带回了消息，李虎将军所部伤亡已过半，被压缩在一处不足百步方圆的山包上，几次突围都被打了回来。
“大帅！”帐内所有将领的目光都聚焦在谢云峥身上。
谢云峥却在这时，收到了那只从天而降的信鸽。他迅速看完柳如依传来的密信，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他抬起头，环视众将，下达了一连串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命令。
“传令张奎，你带本部兵马，即刻后撤十里，大张旗鼓，做出主力溃退的假象。”
“什么？”张奎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帅，这是要我们当逃兵？”
“传令赵副将，你率领五千弓箭手，绕到狼牙谷西侧的鹰愁崖埋伏，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一箭。”
“传令……”
一条条命令发出，没有一条是关于正面救援的。所有人都感到了困惑和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