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谢云峥放下布巾，端过一碗温热的米粥，“你再不醒，我就准备把书房那些废纸全点了。
他的话里听不出情绪，但柳如依知道，他动了真怒。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
“别动。”谢云峥按住她，“御医说你心力交瘁，忧思过度，再这么下去，神仙也救不了你。”
柳如依没有反驳，乖乖地靠着，任由他一勺一勺地喂着粥。一碗粥下肚，她感觉身体里终于有了一点力气。
“那些拓本和玉石呢？”
“还在。”谢云峥给她掖了掖被角，“我让宫里最博学的几位大学士来看过了。”
“他们怎么说？”柳如依急切地问。
“他们说，这些东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个结果在柳如依的意料之中。如果连李家的藏书都找不到明确记载，那些皓首穷经的学者更不可能有答案。
“不过，”谢云峥话锋一转，“他们提到了一个词，‘献祭’。说是在最古老的蛮荒时代，有些部族会与强大的存在签订契约，用血脉和气运供养对方，换取庇护和力量。这是一种共生，也是一种诅咒。”
柳如依的身体一震。
共生，诅咒。
这两个词，像两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她脑中的迷雾。
她昏迷前抓住的那个线索，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扶我起来。”
“你还要去？”谢云峥不同意。
“我找到了。”柳如依抓住他的手臂，“我找到答案了。快，扶我去书房。”
看到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光，谢云峥最终还是妥协了。
再次踏入书房，柳如依没有再去看那些繁复的符文，而是径直走到那幅描绘着怪物被封印的壁画前。
“我错了，我们都错了。”她伸出手，指着画中那个跪拜的、天山派祖师模样的人，“他不是在祈求，也不是在献祭。他是在看守。”
谢云峥和跟进来的长信都愣住了。
“天山派，根本不是什么追求地道飞升的门派。他们是一个古老部族的传承者，是看守这个被封印怪物的狱卒！”柳如依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天山秘境不是宝藏，是一座监狱。天山圣火不是祥瑞，是监狱里那个怪物泄露出来的力量气息。天山派世世代代的使命，就是加固封印，防止它出来。”
“那玄机子……”长信不解。
“总有狱卒会监守自盗。”柳如依冷笑一声，“天山派的气运在衰竭，封印越来越弱。玄机子没有选择继续加固封印，而是选择了另一条路。他要打开囚笼，将里面的力量据为己有。”
她拿起那块黑色玉石，举到灯火前。
“这也不是什么功法秘籍。这是钥匙，是打开囚笼的钥匙。壁画上说，这个仪式需要天山派最纯正的血脉作为引子，用整个门派的气运作为代价，才能将那个古老的存在引入人间。”
“他想做什么？成神吗？”谢云峥问。
柳如依摇了摇头，她回身，郑重地看着谢云峥。
“不。画上说，当仪式完成，那个存在降临，人间将重归混沌，万物都将成为它的养料。玄机子追求的不是成神，他是那个怪物的第一个信徒，他要做的，是为他的‘神’，准备一场席卷天下的饕餮盛宴。”
“所谓的‘救世’，就是毁灭这个世界，再由他的‘神’来创造一个新世界。”
书房内，一片死寂。
这个真相，远比两军交战、朝堂争斗要可怕千百倍。
“那我们该怎么阻止他？”长信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柳如依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舆图上昆仑虚的位置，许久，才缓缓吐出三个字。
“毁了它。”
天光未亮，摄政王府内却已灯火通明。
谢云峥换下繁复的玉袍，一身玄色劲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他没有佩戴任何彰显身份的饰物，只在腰间挂了一把寻常的长剑。
柳如依默默地为他整理好最后一丝衣褶，指尖触碰到他腰间冰凉的剑柄，不由地一顿。
“昆仑虚，不是西南边境。”柳如依开口，嗓子有些发干，“玄机子，也不是耶律洪。你万事小心。”
“我明白。”谢云峥握住她的手，“京中之事，辛苦你了。”
“分内之事，谈何辛苦。”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离别的话语，说得再多也无用，只会徒增伤感。
内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乳母抱着刚睡醒的谢承安走了进来。小家伙揉着眼睛，看到一身与往日不同的父亲，黑葡萄般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他伸出小手，含混不清地喊：“爹爹……抱……”
谢云峥的心口猛地一软，上前将儿子抱进怀里。小小的身子带着奶香，软软地靠在他的肩头。
然而，谢承安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父亲的衣服很硬，身上有风尘的味道。他扭动着身子，小手紧紧揪住谢云峥的衣襟，扁着嘴，眼看就要哭出来。
“承安乖，爹爹很快就回来。”柳如依走上前，想要接过孩子。
可谢承安却执拗地抱着谢云峥的脖子不肯松手，小脸埋在他颈窝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谢云峥抱着儿子，看向柳如依，她的眼眶也是红的，却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掉下来。
他凑近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我向你保证，我会带着承安的下一个生辰礼物，完完整整地回来。”
柳如依用力点头。
最终，谢云峥还是狠下心，将哭闹的儿子交到柳如依怀中。
他不敢再看母子二人，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谢云峥！”柳如依抱着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终是没忍住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我等你。”
谢云峥的身形消失在院门外，再没有片刻停留。
柳如依抱着承安，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到那道背影，直到怀里的哭声渐渐变成了抽噎。
长信的身影出现在院中，他单膝跪地。
“王妃，王爷一行已出城三十里，未被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