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朔的眼睛紧紧盯着那群“流寇”中一个挥舞着大刀、似乎是头领的人。
“侍卫长，擒贼先擒王。你看那人，虽悍勇，脚下却虚浮，攻势有余，守势不足。你亲自带三个人，从侧面突过去，三招之内，必能拿下。”
侍卫长领命而去，身形如电，几个闪身便切入敌阵。果然不出赵朔所料，那头领被突袭打了个措手不及，没撑过三招，便被侍卫长一脚踹翻在地，长刀脱手。
头领被擒，剩下的“流寇”顿时乱了阵脚，哭爹喊娘地四散而逃。
一场看似凶险的袭击，在短短一炷香时间内，便被彻底平定。
钱振和他姗姗来迟的援兵赶到时，只看到了一地狼藉和被生擒的十几名“流寇”。
赵朔走到被押着的头领面前，亲手扯下了他的蒙面巾。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脸上没有凶悍，只有麻木和绝望。
“你不是匪。”赵朔断言。
那汉子抬起头，看了皇帝一眼，忽然痛哭流涕，磕头不止。
“草民该死！草民不是匪，草民是旁边王家村的农户啊！我们是被逼的！我们的救济粮被扣了，田也被占了，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才被人撺掇，说只要把京城来的贵人吓跑，就能有活路……”
赵朔的身体微微一颤。
他没有再问下去，只是转过身，一字一句地对禁军下令。
“把钱振，还有云州所有七品以上武将，全部给朕拿下！”
“陛下饶命！陛下！臣冤枉啊！”钱振凄厉地喊叫起来。
赵朔充耳不闻，他翻身上马，朝着王家村的方向，打马而去。
王家村，与其说是个村子，不如说是一片破败的棚户。赵朔走进村子的时候，迎接他的，是村民们惊恐和躲闪的眼神。
他看到了衣不蔽体的孩子，看到了躺在草席上奄奄一息的老人。
他命人将车队里所有的粮食和药品都搬了出来，亲自将一碗热粥，递到一个瘦得皮包骨的小女孩手里。
“别怕，朕是大周的天子。从今天起，有朕在，就不会再让你们挨饿。”
村民们从最初的畏惧，到试探，再到最后，全村老小，黑压压地跪了一片，哭声震天。
那不是恐惧的哭，是绝处逢生的哭。
当晚，赵朔夜宿烽火台。他召集了北境几位真正驻守一线、被钱振排挤的老将军。
沙盘之上，他亲手摆布着兵棋。
“诸位将军请看，瓦剌骑兵若来犯，惯于从‘鹰愁涧’突入。我军在此设下重兵，看似万无一失。但‘鹰愁涧’西侧，有一条被废弃的古栈道，虽险峻，却能绕到我军后方。若瓦-剌遣一支精锐骑兵，断我粮道，‘鹰愁涧’的大军，便成了瓮中之鳖。”
几位老将军听得后背发凉。那条古栈道，连他们这些戍边多年的老将都快忘了，一个深居宫中的少年天子，如何知晓得如此清楚？
他们不知道，这沙盘上的每一次推演，都是数年来，谢云峥在王府书房里，手把手教给他的。
“朕意，在此处，设一座暗堡。再于此处，屯一支奇兵。瓦剌若来，我们便也给他们来一招‘釜底抽薪’！”
一番话说完，几位老将军再看向这位年轻的帝王时，已是全然的敬畏与折服。
消息传回京城，再由商队传至关外。
瓦剌王庭，金帐之内，一位雄壮的男人看着手中的密报，久久不语。
“大周那个娃娃皇帝，亲自斩了云州总兵，还看破了‘鹰愁涧’的布局？”
他将密报扔进火盆，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传令下去，告诉各部，最近安分一点。”
“大周，来了一头睡醒的幼狮。”
皇帝北巡，京城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汹涌。
对于柳如依而言，朝堂的格局已定，她一手打造的护国商会，这台为大周持续输血的庞大机器，迎来了新的瓶颈。
护国商会总舵，气氛凝重。
“王妃，南洋‘踏浪’船队……全没了。”
苏长运的声音干涩，这位跟随柳如依多年的大掌柜，第一次在账目之外，露出了挫败与疲惫。
“三艘满载丝绸与瓷器的大福船，在七洲洋遭遇风暴，彻底失联。另外两艘侥幸逃脱，却在补给港外，被一伙名为‘黑鲨’的海盗洗劫一空。船员……死伤过半。”
议事厅内，数位商会的核心掌柜倒抽一口凉气。
一位掌柜颤着手算了一笔账：“这……这一下就损失了近四十万两白银！王妃，我们是不是太急了？大周的海船，从未走过那么远的路，南洋诸国，皆是蛮夷之地，与他们做生意，无异于与虎谋皮！”
另一人附和：“是啊，陆路商道虽慢，但胜在稳妥。这海路一行，便是数月不见音讯，生死全凭天意。咱们的根基在内陆，何必去冒这天大的风险？”
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商会成立以来最惨重的一次损失，足以动摇所有人的信心。
柳如依没有说话。她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海图，是她命人搜集了所有能找到的航海资料，并结合莲阁的情报，亲手绘制而成。
她的手指，从大周的海岸线，缓缓划过，最终停在了那片标示着“七洲洋”的蔚蓝海域。
“没了？”她开口，声线平稳，“不，这不是损失。这是我们护国商会，向这片大海，缴纳的第一笔买路钱。”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苏长运不解：“王妃，这……”
“你真以为，这仅仅是天灾和贼祸？”柳如依转过身，锐利的视线扫过众人，“风暴是天灾，不假。但为何我们的船队刚经历风暴，虚弱不堪，海盗就那么巧地等在了补给港外？黑鲨，我听过这个名字，他们盘踞在占城国的外海，向来只劫掠小商船，何来的胆子，敢动我们五艘大船组成的船队？”
她的话，让在场的掌柜们背脊发凉。
柳如依走到主位坐下，拿起莲阁送来的密报。
“占城国的商人联盟，刚刚联手抬高了香料的价格，并且拒绝向任何大周商船出售补给。我们的船队，就算躲过了风暴，也躲不过他们的算计。他们这是要告诉我们，南洋，是他们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