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掌柜愤然道:“欺人太甚!我们护国商会何曾受过这种气!王妃,调动我们的人手,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颜色?”柳如依轻笑一声,“我们的护卫在陆地上是好手,可到了海上,连站都站不稳。拿什么跟人家斗?用银子砸吗?他们的地盘,砸再多银子,也只会养出更贪婪的豺狼。”
议事厅内再次陷入沉默,所有人都看向柳如依,等待她的决断。
“想在别人的地盘上站稳脚跟,要么,你的拳头比他硬。要么,你给的利益,让他无法拒绝。”柳如依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现在,我们的拳头不够硬。那就只能,双管齐下。”
当夜,摄政王府书房。
谢云峥听完柳如依的叙述,正在沙盘上推演着什么。
“大周水师,主要布防于沿海,防御倭寇。若要远征南洋,剿灭一伙海盗,名不正,言不顺,朝中那群老头子不会同意。”
“谁说我们要去剿匪了?”柳如依端起一杯茶,递到他手边,“我查过,占城国近年屡受西边邻国侵扰。陛下亲巡北境,威震瓦剌的消息想必也传到了他们耳中。大周水师,完全可以借‘访问’之名,南下与其进行一场‘联合演武’,以示友好邦交之谊。至于演武途中,不小心剿灭了几伙盘踞航线的海盗,那纯属意外。”
谢云峥接过茶杯,看着她:“你这是要借我的兵,去给你撑场子。”
“这不是我的场子,是护国商会的场子,也是大周的场子。”柳如依毫不退让,“商会带回的真金白银,有多少直接补充了北境军需,王爷比我清楚。今日他们敢劫我们的商船,明日就敢封锁我们的航路。国库的银子,不是从地里长出来的,是从这一艘艘船上运回来的。”
“釜底抽薪,光有威慑还不够。”谢云峥放下茶杯,“你想怎么抽?”
“很简单。”柳如依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这是我让江南织造府新试制出的云锦,比市面上的所有丝绸都轻薄透气。还有景德镇的新瓷,胎体更薄,釉色更亮。这些东西,占城国的贵族们没见过。我要让他们的商人联盟知道,跟我合作,他们能赚到以前十倍的钱。”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莲阁已经查明,商人联盟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他们的盟主贪婪守旧,副盟主野心勃勃。我会派人绕过盟主,直接去见那位副盟主。告诉他,只要他能为大周的商船提供港口和保护,我们所有新商品的独家代理权,就是他的。我们甚至可以联手,开辟通往更西方,波斯和大食的航线。那里的利润,足以让他取代旧盟主,成为占城国的新王。”
谢云峥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的眼中没有商人的算计,而是一种掌控全局的谋略。
他起身,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一道手令,盖上了摄政王的大印。
“水师都督陈庆之,是我一手提拔的将领,治军严明,通晓海战。你派人把这封信交给他,他会明白怎么做。”
柳如依接过手令,笑了。
“多谢王爷。”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谢云峥将她揽入怀中,“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下次水师出海,船上要为我留一个位置。”
柳如依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是在担心她。
一个月后,南洋,占城国。
港口的气氛异常紧张。数日前,盘踞外海多年的黑鲨海盗团,一夜之间被一支悬挂着大周龙旗的庞大舰队碾得粉碎。那遮天蔽日的战船,和射程远的可怕的火炮,让整个占城国为之震动。
商人联盟的盟主府邸,愁云惨淡。
而与此同时,联盟副盟主奥哈马的家中,却迎来了贵客。
苏长运将一匹云锦在奥哈马面前展开,那锦缎在南洋湿热的空气中,依然轻薄如烟,光华流转。
“这是我们王妃给盟主的一点心意。”苏长运不卑不亢,“王妃说了,这样的好东西,大周还有很多。至于那样的舰队,大周也有很多。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如何选择,全在盟主一念之间。”
奥哈马抚摸着那匹云锦,眼中满是贪婪与震撼。他知道,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机会,已经摆在了面前。
半个月后,一封加急信报送回京城。
柳如依打开信,信上只有寥寥数语。
“新航路已通。占城国设为我商会南洋总舵,奥哈马全权负责。另,据奥哈马所言,近期海面有悬挂骷髅旗之巨船出没,船上皆是金发碧眼之辈,其火炮之利,不逊于我大周水师。”
柳如依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她走到海图前,拿起朱笔,在七洲洋的下方,画上了一个新的港口。然后,她在更远的海域,画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新的敌人出现了。
但柳如依的胸中,却没有畏惧,反而燃起了一股更强烈的征服欲。
大周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南洋的风浪暂歇,京城的夜色却深沉如海。
摄政王府的书房内,烛火跳跃,将两道依偎的身影拉得长长的。空气里不再是政务的肃杀,也没有商会的铜钱味,只有古籍的墨香与他身上清冽的檀香交织。
柳如依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安宁过了。白日里,她是杀伐决断的护国夫人,是手握大周经济命脉的商会之主;可到了夜里,她只想做回谢云峥的妻。
她靠在他的怀里,手里那本南洋海图早已被放到一边。谢云峥拿着一本古旧的《山海经》,正用他那淳厚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为她念着那些光怪陆离的志怪故事。
“……又西三百里,曰中曲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雄黄、白玉及金。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身黑尾,一角,虎牙爪,音如鼓音,其名曰驳,是食虎豹,可以御兵。”
谢云峥的念诵声停下,他低头,温热的呼吸拂过柳如依的耳畔。
“在想什么?”
柳如依没有睁眼,手指无意识地在他胸前的衣襟上画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