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后宫之事，何须事事叨扰陛下。太后说了，这是对您的第一场考验，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将来又如何母仪天下？”孙姑姑步步紧逼，言语间已满是威胁。
坤宁宫内的气氛降至冰点。
苏婉清捏着册子的手收紧，她很清楚，这是太后设下的一个局，就等着她往里跳。
“本宫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孙姑姑见目的达到，也不多留，得意扬扬地告退了。
人一走，苏婉清强撑的镇定瞬间瓦解。她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一种深深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娘娘……”兰心担忧地看着她。
“备车，我要出宫一趟。”苏婉清忽然坐直了身子。
“娘娘，这不合规矩……”
“就说我身体不适，要请护国夫人入宫诊脉。快去！”
半个时辰后，摄政王府。
柳如依听完苏婉清的叙述，并不急着给她出主意，反而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我开商会的时候，曾遇到过一个西域的香料商。他仗着自己手握独家货源，每次都坐地起价。我的管事们气得不行，想换一家，可旁人家的货色又的确不如他。你猜，我最后是怎么做的？”
苏婉清一愣，不知柳如依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皇婶……是直接拒绝了他，另寻货源？”
柳如依摇了摇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我非但没有拒绝，还主动给他加了价。”
“加价？”苏婉清更是不解。
“对。我告诉他，我不仅要买他的香料，还要出双倍的价钱，买断他未来三年所有的货。但他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柳如依放下茶盏，看着苏婉清。
“我让他用我的名义，将多出来的一半利润，捐给西域沿途所有需要修缮的驿站。从此以后，我的商队走这条路，畅通无阻，再无人敢收过路费。而他，也因为乐善好施，在西域赢得了‘善人’的美名，生意越做越大。人人皆大欢喜。”
苏婉清冰雪聪明，立刻从这个故事里品出了一丝味道。
“皇婶的意思是……不必拘泥于她们给的选项？”
“她们想让你在‘节俭’和‘奢靡’之间做选择。可为什么不能有第三个选择呢？”柳如依笑了笑，“她们想看你出丑，想拿祖宗规矩压你，你就把这个‘规矩’做得比谁都大，大到她们接不住。”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
苏婉清心中的迷雾豁然散开，她站起身，对着柳如依深深一拜。
“皇婶，婉清明白了。”
回到宫中，苏婉清立刻召集了内务府和礼部的所有主事太监和官员。
孙姑姑也赫然在列，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关于万寿节庆典，本宫已经有了决议。”苏婉清坐在主位上，声音清亮，传遍殿内每个角落。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孙姑姑所言极是，万寿节乃国之大典，关乎国体，必须大办，而且要办得前所未有的隆重。”
此话一出，孙姑姑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而另一些心向皇帝的官员则面露忧色。
苏婉清将他们的神态尽收眼底，话锋一转。
“但何为‘隆重’？用金银堆砌，就是隆重吗？在我看来，那是商贾炫富的行径，不是天家气度。”
孙姑姑的笑僵在了脸上。
“本宫以为，真正的隆重，在于‘仁’，在于‘德’。陛下仁德，心系万民。这万寿节，普天同庆，与其将银钱耗费在歌舞宴饮之上，不如做些更有意义的事。”
她站起身，踱到殿中。
“本宫决定，万寿节庆典，所有预算，一分为三。”
“其一，犒赏三军。凡我大周戍边将士，每人增发三月饷银。让他们知道，陛下与大周没有忘记他们的浴血奋战。”
“其二，抚恤遗孤。京中所有在册的阵亡将士家眷、孤寡老人，万寿节当日，由宫中赐下米面粮油、过冬衣物。让百姓感受皇恩浩荡。”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项。”苏婉清停下脚步，环视众人，“内务府和礼部不必再拟什么章程了。本宫要你们即刻拟旨，昭告天下。万寿节当日，陛下将亲率百官，于太庙祭祖，而后至城门，亲迎百名戍边老兵、三代忠良之家、以及对农桑水利有功的百姓代表入宫，同享御宴！”
“这才是真正的与民同乐！这才是能载入史册的盛典！让天下人都看看，我大周的‘隆重’，是君爱民，民敬君！是上下一心，固若金汤！”
一番话说完，满殿寂然。
那些原本等着看笑话的官员，此刻全都低下了头，额上渗出冷汗。
这番安排，格局之大，用心之深，远超他们想象。谁敢反对？反对就是不忠、不仁、不义。
孙姑姑更是面如死灰，她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原以为自己给皇后设了个陷阱，却没想到，人家直接掀了棋盘，在更高处，为陛下，也为她自己，搭起了一座金光闪闪的功德碑。
当晚，赵朔来到坤宁宫时，苏婉清正在灯下看书。
“朕都听说了。”赵朔走到她身边，拿过她手中的书卷，“做得很好。比朕想的还要好。”
苏婉清站起身，替他解下披风：“臣妾只是不想辜负陛下的信任。”
“你不是在替朕分忧，你是在与朕治国。”赵朔握住她的手，“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将她拥入怀中，年轻的帝王，第一次在朝堂之外，找到了可以完全倚靠的港湾。
夜深人静，苏婉清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坤宁宫的红墙碧瓦，不再是束缚她的牢笼，而将成为她施展抱负的舞台。
她的路，才刚刚开始。
苏婉清的万寿节之策，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所有想看她笑话的人脸上。此举不但为皇帝赵朔赢得了空前的民心，更让新后“仁德”之名传遍朝野。坤宁宫的地位，一夜之间，稳如泰山。
慈宁宫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上好的瓷器被狠狠摔在地上，碎裂成无数片，一个宫女吓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仁德？好一个仁德的皇后！好一个孝顺的皇帝！”太后端坐在主位，胸口剧烈起伏，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布满了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