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侍郎陈元洲，通敌卖国，罪在不赦，夷三族，即刻押赴午门斩首，以儆效尤！”
“户部侍郎王冲，侵吞军饷，延误军机，斩立决，家产尽数充公，用以抚恤北境将士！”
“兵部主事李茂……”
一道道冰冷的旨意从那年幼的帝王口中吐出，雷霆万钧，毫不留情。殿外的御林军闻令而入，将那些瘫软在地的罪臣一个个拖了出去。哭喊声，求饶声，咒骂声响成一片，却很快消失在殿外。
太和殿内，鸦雀无声。剩下的所有官员全都跪伏在地，头深深地埋着，连大气都不敢出。恐惧，笼罩了整个朝堂。
谢云峥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苍白的脸上毫无波澜。柳如依轻轻上前，伸手，将一件早就备好的貂皮披风为他披上。
京城的冬天，毕竟还是冷的。
清除了朝中的蛀虫，大周这艘巨轮，终于可以毫无阻碍地，按照他和柳如依规划的航道，驶向一个全新的未来。但他们都清楚，海面之下，还有更深、更黑暗的漩涡在等待着。
谢云峥大病初愈后的第三个月，摄政王府终于驱散了那场生死大劫带来的阴霾。初春的暖阳透过窗棂，在书房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新茶的清香与书卷的墨气，而非挥之不去的药味。
柳如依坐在一旁，手里翻着一本江南送来的账册，心思却全在不远处的人身上。谢云峥正在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握笔的手沉稳有力，除了清减了些，已看不出不久前还在鬼门关前徘徊过的痕迹。那场以身试药的惊心动魄，于她而言，恍若隔世，又刻骨铭心。
就在这片静谧之中，长信在门外通报，说陛下驾到。
柳如依与谢云峥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小皇帝虽然时常来王府请教功课，但如此正式地登门，并不多见。
不多时，年仅十四的少年天子赵朔在一众内侍的簇拥下步入书房。他已比去年高出许多，一身明黄色的龙纹常服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稚气未脱的脸庞上，却带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严肃与郑重。
“皇叔，皇婶。”赵朔躬身行礼，一丝不苟。
“陛下不必多礼。”谢云峥放下笔，示意他坐下。
赵朔却没有坐，他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心腹太监，然后再次面向谢云峥，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皇叔，朕今日前来，是想与您商议一件事。朕……想亲政了。”
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柳如依翻动账册的手指停住了。
谢云峥并未显露出太多惊讶，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由他一手扶上皇位的少年。他教他帝王之术，教他权衡之道，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他能真正撑起这片江山。只是，这一天似乎比他预想的来得要早一些。
“亲政？”谢云峥开口，打破了沉默，“陛下可知，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朕知道。”赵朔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意味着大周的万里江山，亿兆黎民，都将系于朕一人之身。朕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影响国运兴衰。朕彻夜难眠，思虑数月，方敢向皇叔提出。”
谢云峥站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那无形的气场让小皇帝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好，既然陛下有此决心，本王便考考你。”谢云峥指着桌案上摊开的一份军报，“北境传来急报，瓦剌部集结三万铁骑，陈兵边境，劫掠我大周边民。若由你亲政，此事，你当如何处置？”
赵朔显然做足了功课，他上前一步，条理分明地回答：“回皇叔，瓦剌此举，意在试探。当务之急，应立刻命边关守将严防死守，不得出战。同时，调派京畿大营五千精锐北上，以作震慑。再遣使臣携带重礼前往瓦剌王庭，名为安抚，实为分化。瓦剌并非铁板一块，可许其一部落首领通商之利，令其内乱。”
这是一个相当稳妥的答案，几乎是朝堂上诸公会商的翻版。
谢云峥却摇了摇头。“不对。”
赵朔一怔，脸颊瞬间涨红了。“皇叔，这……这是兵部与内阁商议出的万全之策，哪里不对？”
“万全，便是最大的不全。”谢云峥的话语不带一丝温度，“调兵，耗时耗力，国库空虚，这五千精锐的粮草从何而来？遣使，旷日持久，待使臣抵达，边关百姓早已流离失所。你只看到了朝堂上的万全，却没看到北境百姓正在流的血。”
这番诘问让赵朔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他额上渗出细汗，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在谢云峥逼人的审视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有些受挫，甚至有些委屈。这些日子他苦读史书，请教太傅，自以为已经能够应对自如，却没想到在皇叔面前，竟是不堪一击。
柳如依看在眼里，端起一杯温茶，递到赵朔面前，柔声说道：“陛下，先喝口茶润润嗓子。摄政王的要求一向严苛，当初教我打理商会时，也是如此。”
她的话语给了赵朔一个台阶，也给了他喘息之机。他感激地看了柳如依一眼，接过茶杯，却没有喝，而是将茶杯放在一旁，重新望向谢云峥，那双年轻的眼睛里，褪去了最初的慌乱，多了一份不服输的执拗。
“请皇叔教我。”
谢云峥重新坐下，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江南去岁洪涝，三州之地颗粒无收，朝廷开仓放粮，却屡屡曝出官吏贪墨，致使灾民怨声载道。此事，你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