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张家丝绸坊的大火,只是一个开始。
柳如依的雷霆手段暂时稳住了柳家的局面,双倍赔偿的承诺让张家感激涕零,立刻动用所有关系去追查纵火之人。
然而,江南的水,比她想象的更深。
三天后的深夜,柳如依刚把哭闹的谢承安哄睡,一道黑影便落在了院中。
“主子。”
苏长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压得很低。
柳如依给他开了门,一股寒气随着他涌了进来。
“进来吧。”
两人走到偏厅,烛火摇曳。
苏长运没有坐,直接从怀中取出一份用油纸包裹的东西,放在桌上。
油纸打开,里面不是信件,而是一截断裂的黑色铁镖。
“这是什么?”柳如依问。
“莲阁在李家船坞牺牲的弟兄身上找到的。”
苏长运的回答让柳如依的动作停住。
她伸手拿起那半截铁镖。
“牺牲?”
“是。”苏长运垂下头,“李家的事,比我们预想的要严重得多。他们遇到的不是水匪,也不是商业对手。”
“说清楚。”
“李家在太湖有一处秘密船坞,还有在城外山中有两处铁矿,这些都是李家真正的根基,从未对外人道也。但就在五天前,船坞和矿山同时遭到了袭击。”
苏长运继续汇报。
“对方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高手。莲阁的人和李家护卫拼死抵抗,船坞被烧毁了三艘新船,矿山塌了一半。莲阁折损了七人,重伤十二人。李家的护卫……死伤过百。”
偏厅里的空气凝固了。
柳家遇到的那些,不过是商业上的阴损手段。
而李家面对的,是赤裸裸的杀戮。
柳如依捏着那截铁镖,铁器的棱角硌着她的指腹。
“官府呢?”
“李家老爷子没有报官。他说,这种事报官无用,只会把李家拖进更大的旋涡。”
“舅舅家还有这样的护卫力量?”
“主子有所不知。”苏长运解释道,“李家毕竟是簪缨世家,祖上出过将相。虽然如今看似只在江南经商,但暗中一直豢养着一支精锐护卫,只是从未动用过。”
柳如依看着手里的铁镖。
“能让莲阁和李家护卫都损失惨重,这些人,不是普通的江湖草莽。查到他们的来路了吗?”
“很难查。”苏长运摇头,“他们行事狠辣,不留活口。但这枚铁镖,我们找人辨认过。形制和手法,与之前京城天山派死士用的有七分相近。”
天山派。
这个名字让柳如依的思绪回到了京城的腥风血雨。
“楚银环已死,玄机子在南诏被王爷的人拔除,天山派在京城的势力也已肃清。哪来的余孽?”
“属下也想不通。但对方的武功路数,确实有天山派的影子,却又有些不同,似乎更加阴狠。我们怀疑,这可能是天山派从未显露于人前的外部力量,或者……是某些残党投靠了新的主子。”
柳如依将铁镖放下。
“他们的目标是什么?毁掉李家的产业?”
“不像。”苏长运递上另一份情报,“他们只是破坏,并未抢夺财物。更像是一种警告,或者说,是一种试探。试探李家的底细。”
“试探?”柳如依咀嚼着这两个字,“他们为何要针对李家?”
“属下大胆猜测,或许和护国商会有关。李家是护国商会在江南最大的支持者。动了李家,就是动了商会的根基。这比对付柳家,影响更大。”
“不。”柳如依否定了这个猜测,“如果只是为了对付护国商会,用不着出动这样的力量。杀人,是最低效也是最高调的手段。背后的人,另有图谋。”
她站起身,在厅中踱步。
“李家是江南世家的代表,更是我母亲的娘家。他们动李家,既是敲山震虎,也是在打我的脸。”
“主子,此事非同小可。对方出动了武林高手,这已经超出了商业争斗的范畴。是否要立刻传信给王爷?”苏长运提议。
“不必。”
柳如依的回答斩钉截铁。
“他在京城要面对朝堂上的那些老狐狸,南诏的‘先生’还未露面。江南这点风浪,我若都平不了,还回京做什么?”
“可是主子,对方来路不明,实力强横……”
“那又如何?”柳如依转过身,“他们既然喜欢试探,那我就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探个够。”
她回到桌边,重新拿起那截断镖。
“长运,你亲自去一趟李家,见我外祖父。告诉他,柳家愿意出人出钱,帮他重建船坞。”
“主子是想……”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李家虽然遭了难,但有柳家做后盾,很快就能恢复元气。我要让躲在暗处的老鼠觉得,一次小小的袭击,根本伤不到李家的根本。”
苏长运瞬间领会。
“您是想让他们发动第二次,规模更大的袭击?”
“对。”柳如依的指尖在桌上轻轻一点,“他们既然想探李家的底,我就把这个底送到他们面前。我要你调集莲阁在江南的所有好手,连同李家的护卫,在重建的船坞设下埋伏。”
“主子,这太冒险了!对方的实力……”
“就是要冒险。”柳如依打断他,“不把这条蛇引出来,我们永远不知道它有多毒,也不知道它身后站着谁。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属下明白了。”苏长运不再劝说。
“还有一件事。”柳如依补充道,“让莲阁的人去查,江南地面上,最近有没有出现什么陌生的江湖面孔,或者哪个帮派突然变得阔绰起来。”
“是。”
苏长运领命,正要退下。
“等等。”柳如依叫住他。
她走到摇篮边,看着谢承安熟睡的脸庞。
“告诉下面的人,王妃省亲,思乡心切,决定在柳家多住些时日。并且,明日起,我要宴请江南各大商户,为护国商会下一步的推广造势。”
苏-长运愣住了。
一边是杀机四伏的江湖势力,一边却是歌舞升平的商业宴请。
“主子,这是……”
“我要让他们觉得,我柳如依,根本没把这点小麻烦放在眼里。我越是张扬,他们就越会觉得我们内部空虚,有机可乘。”
柳如依为儿子掖了掖被角。
“告诉外祖父,让他配合我演好这出戏。江南是我们的地盘,是龙得盘着,是虎的卧着。想在这里翻江倒海,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