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怎么办?前线十万大军,人吃马嚼,每日消耗巨大。粮草若断上十天,军心必乱!”
“乱不了。”柳如依的神态异常平静,那是一种掌控全局的镇定,“他以为他烧了我的粮仓,我就没办法了吗?”
她走到另一面墙边,扯下一块幕布,露出一幅更为庞大、更为复杂的地图。
这上面没有官道,没有卫所,只有密密麻麻、盘根错节的线条,遍布大周北方各州府,延伸至每一个乡镇、码头。
这是护国商会的运输网络图。
“传我的手令给护国商会北方总舵。”柳如依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第一,所有官方粮道运输暂停,命王爷的军队做出加强防御、清剿流寇的姿态,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把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第二,启用‘夜航’计划。所有储备粮草,化整为零,全部改由商会的骡马帮、漕运船队,走小路和水路,日夜兼程,秘密运往前线。告诉他们,从今天起,护国商会的每一辆马车,每一条小船,运的不是货物,是大周的命脉。”
莲阁掌事听得心头一震。用民间的商队去承担军粮运输,这想法简直是天马行空,却又直指问题核心。官道太显眼,而商会的路子,野得很,根本无迹可寻。
“王妃英明!可是,那些‘流寇’怎么办?任由他们继续破坏吗?”
“破坏?”柳如依的唇边逸出一丝冷峭,“他们也配?传我第三道令,命莲阁‘暗鸦’出动。我不要他们去抓人,我要他们跟着这些‘流寇’,看他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和谁接头,在哪里歇脚。我要那个‘毒士’的老巢,被我连根拔起!”
她的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庞大的护国商会和神秘的莲阁,这两部由她亲手打造的机器,在这一刻高速运转起来。
官道上,大周军队调动频繁,摆出了一副要掘地三尺也要剿灭流寇的架势。
暗地里,无数挂着商号旗帜的队伍,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沿着乡间小道和不为人知的河岔,将一袋袋粮食,送往北方。
三日后。
夜隼再次落在书房的窗台。
莲阁掌事取下信报,快步呈上。
柳如依展开字条,上面只有一句话。
“已查明,‘流寇’中不仅有北戎人,还有大量黑山部、白狼部的族人。他们在城外一处破庙中与人接头,接头之人,是前朝慕容家旁支,慕容桀。”
慕容家!
柳如依的心猛地一跳,所有的线索在瞬间串联成线。
那个所谓的“毒士”,根本不是什么凭空冒出来的神秘人,他就是慕容家的余孽!
他们不仅要复仇,更是在下一盘大棋。他们利用北戎为刀,挑起战事,再暗中联络那些对大周心怀不满的北方部落,许以重利,让他们在后方制造混乱,动摇大周的国本。
这个局,比她想象的还要大,还要毒。
柳如依走到舆图前,目光落在北境那一片广袤的土地上。
她拿起点燃的烛火,凑近了那张写着“慕容桀”三个字的纸条。
火苗舔舐着纸张,将那个名字化为灰烬。
“既然你要玩火。”她对着跳动的火焰低语,“那我就陪你玩一场大的。”
“传令给王爷。”她转过身,对莲阁掌事说道,“告诉他,我们的敌人,不止一个巴图。让他准备好,迎接一场真正的战争。”
她顿了顿,补上一句。
“另外,把慕容桀的画像,送到北戎单于呼延烈的帐前。就说,这是大周送给他的一份‘大礼’。”
京城的夜风,已经带上了北方的寒意。
摄政王府的书房内,烛火摇曳,将柳如依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墙壁的舆图上。
那张描绘着慕容桀样貌的画卷,早已通过最快的渠道送往北境,送到了呼延烈的马前。这颗她亲手埋下的钉子,不知何时会引爆。
但柳如依没有丝毫放松。
她总觉得,慕容桀这张牌,掀开得太过轻易。那个所谓的“毒士”,蛰伏多年,搅动天下风云,会这么简单就被人抓住尾巴吗?
莲阁掌事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门口,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垂手站着,似乎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进来。”柳如依没有回头。
莲阁掌事快步走到案前,递上一份封着黑漆的密报。“王妃,是关于黑山、白狼二部的调查。情况……有些不对。”
“说。”
“我们派去渗透的弟兄,折了三个,失联了五个。”掌事的声音压得很低,“折损的弟兄,并非死于刀剑。其中一人被巡山的牧民发现,疯疯癫癫,在荒野里对着石头磕头,嘴里只会念叨‘山神发怒了’‘树上有眼睛’。”
柳如依的动作停住了。她转过身,看着掌事。
“疯了?”
“是。府里的医师看过,说他身上无伤,但三魂七魄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震散了,已是药石罔效。另外两人,也是在潜入部落后突然发狂,自己冲向了部落的哨兵,被当场格杀。”
书房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哔哔声。
“失联的五人呢?”
“最后的讯息都是一样的。他们传回的情报说,部落里的一切都很正常,牧民们放羊,女人们织布,看不出任何要出征的迹象。然后,就没了音讯。像是人间蒸发。”
掌事不敢抬头看柳如依。“王妃,这……这不像是人力所为。我们的人都是万里挑一的精锐,心志坚毅,绝不可能轻易发疯。”
“树上有眼睛……”柳如依低声重复着那个疯掉探子的话。
这不是慕容桀的手段。
慕容家的权谋,是刻在骨子里的精密与狠毒,是算计人心,是布局天下,用的是阳谋和阴谋,绝非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
柳如依挥手让掌事退下,一个人在书房里踱步。
黑山部,白狼部……这些北方的游牧部落,向来桀骜不驯,连前任单于阿古拉都难以彻底收服。慕容桀凭什么能让他们甘愿当马前卒,伪装成流寇,为北戎火中取栗?
只靠一个“利”字?恐怕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