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所有人的关心,都隔绝在外。
从那天起,摄政王府的门,再未对任何人敞开。
朝堂之上,不见了那个说一不二,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坊间传闻,王爷因上次斩杀邪神,旧伤复发,需闭关静养。
只有少数人知道,真正的原因,是王妃带着小世子,离家出走了。
而那位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将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
他不吃,不喝,不见人。
只是日复一日的,坐在那间空荡荡的寝殿里,对着空气,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身上的生机,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那不是伤,也不是病。
是心死了。
三年后。
大周,京城。
初春的季节,街头巷尾却早已不是三年前的模样。
最显眼的变化,是城郊那些连绵不绝的田地。
一种被称为“翻山犁”的新式农具,不知从何时起,通过一个名为“护国商会”的神秘组织,流传了出来。其耕地效率,是旧式犁具的三倍有余。
京杭大运河上,行驶着一种船身更长,风帆更多的“福船”,其载货量与航速,远非昔日可比。
就连街边的孩童,手里都拿着一种可以转动的,名为“竹蜻蜓”的精巧玩具。
一切都在悄然改变。
“奇技淫巧!简直是奇技淫巧!”
太和殿内,白发苍苍的御史大夫,正涕泪横流地跪在地上。
“陛下!老臣恳请陛下,即刻查封那‘护国商会’!禁绝此等歪门邪道!”
“自古以来,我大周以农为本,以儒立国!何曾需要这些哗众取宠之物?长此以往,民心浮躁,工于利而疏于德,国之将亡啊!”
龙椅上,曾经的垂髫小皇帝,如今已是初具天子威仪的少年。
他看着底下跪了一地,纷纷附和的保守派老臣,稚嫩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波澜。
“王爱卿,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
“但你也应该知道,去岁北境大旱,若非护国商会献上的‘龙骨水车’,引洛水灌溉千里,如今只怕早已饿桴遍野。”
“半月前,东海水师传来捷报,正是装备了他们提供的‘新式火炮’,才能一举歼灭倭寇主力,保我海疆安宁。”
少年天子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利国利民之器,到了王爱卿口中,怎么就成了亡国之兆?”
御史大夫一时语塞,憋得满脸通红,半晌才挤出一句:“可……可这不合祖宗规矩!”
“规矩?”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殿侧传来。
满朝文武,齐齐望去。
只见珠帘之后,那个已经三年不曾上朝的摄政王,谢云峥,正缓步走出。
他穿着一身玄色朝服,身形依旧挺拔,只是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再也找不到半分过去的凌厉与霸道。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潭般的沉静。
他瘦了很多,鬓角甚至染上了一丝风霜的痕迹,但这非但没有减损他的威势,反而让他整个人,多了一种洗尽铅华的厚重。
“本王倒想请教王大人。”
谢云峥走到御前,对着小皇帝微微躬身,而后转向那位御史大夫。
“玄机子引域外邪神,欲颠覆我大周江山时,祖宗的规矩在哪里?”
“蛮族铁骑踏破雁门关,屠我百姓,掠我子民时,祖宗的规矩又在哪里?”
“规矩,是用来守护江山的,不是用来禁锢自己的。”
他的话,不带一丝火气,却让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那段黑暗的记忆,是所有朝臣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若非摄政王力挽狂澜,如今他们还能不能站在这里,都未可知。
御史大夫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云峥没有再看他。
他转身,重新面向小皇帝,躬身一揖。
“陛下,臣以为,‘护国商会’不仅不该禁,反而应该大力扶持。”
“其所献之物,皆为利器。可见天下之大,能人辈出。我大周不能故步自封。”
“臣恳请陛下,下旨成立‘格物院’,广招天下能工巧匠,集大周之财力物力,专门钻研此道。将这些‘奇技淫巧’,彻底变成我大周的国之重器!”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让一群工匠登堂入室,成立官署?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然而,龙椅上的小皇帝,眼中却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彩。
他等这句话,已经等了很久了。
“准奏!”
少年天子站起身,声音洪亮。
“朕不仅要成立格物院,还要亲授谢卿,为格物院首任督造!”
“凡格物院所需,户部、工部,必须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圣旨一下,再无人敢反对。
谢云峥谢恩起身,面容平静。
三年前,他以为自己失去了一切。
他将自己囚禁起来,以为这就是结局。
直到有一天,小皇帝拿着一本护国商会印发的《农政新说》来找他,问他上面的作物改良法是否可行。
那一刻,他才恍然。
她没有消失。
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她说过,这世间的规则,该改一改了。
而他,如果追不上她的脚步,如果不能理解她想要创造的世界,那他就连仰望她的资格,都没有。
他要做的,不是将她找回来,锁在身边。
而是为她正在创造的那个新世界,扫清所有障碍。
用他手中的权势,为她铺就一条,通往盛世的康庄大道。
这才是他唯一能做的,赎罪。
当夜。
摄政王府。
谢云峥独自站在书房窗前,看着天边那轮清冷的明月。
一名亲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呈上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黑漆木盒。
“王爷,今日收到的,和往年一样。”
谢云峥挥了挥手,亲卫悄然退下。
他打开木盒。
里面静静地躺着的,不是什么奇珍异宝。
而是一个用不知名金属打造的,小小的,只有拇指大小的……木马。
木马的形态栩栩如生,四肢的关节处,镶嵌着比米粒还小的齿轮,工艺之精巧,匪夷所思。
这是第三个了。
第一年,是一枚小小的同心结,用一种不会褪色的丝线编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