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谭奇薇从昏昏沉沉的睡眠中醒来。一看时间，差点迟到。一路飞奔，跑到校北门时却忍不住左右张望。
顾原的影响，还在。
跑到博学楼附楼，气喘吁吁爬上三楼，走进准考证上的写的考场。一抬头，撞上某人定睛望着她的目光。
那水灵灵的丹凤眼，黑葡萄一样的瞳孔，娇嗔兼具的嘴巴；那喜怒哀乐从来都无所顾忌、尽情表达的面孔，在谭奇薇的熟人世界里，唯有金未未如此。
在教室靠窗位置，目光一错不错锁死谭奇薇的，正是金未未。
谭奇薇猝不及防与之对视一秒之后，马上移开视线。然而那一秒，仿佛照相机咔嚓了一下，清晰地留存在她心底。金未未的注视里，没有愤怒，没有挖苦，没有鄙夷，只有歉意和隐隐的央求。
谭奇薇闭眼整理心态。对于剪不断理还乱的纷杂情绪，她索性在心底将它们打包，搁置一旁。铃声响起，站在教室门口的老师踏着铃声走进教室，开始撕密封袋，分发卷子。
一切无声。
只有纸张沙沙作响。
语文卷子平铺在桌面，看到试卷的刹那，身体里的卷神被唤醒，谭奇薇心无旁骛地投入到做题中。
一直到铃声再次响起，谭奇薇才交卷。
跟天才型选手做完就自信交卷不同，脚踏实地型选手谭奇薇永远如履薄冰。检查又检查，直到时间用尽，才是她的风格。
所有同学听老师要求，停笔，起立。
余光撇见靠窗的金未未朝她望过来。
糟糕，忘记教室里有她了。早知道提早一分钟出教室了。这下躲无可躲，要尴尬了。
谭奇薇交好卷子，逃一样往教室外走。
“薇薇。”身后传来金未未的声音。
谭奇薇并不停步，而是加快了下楼梯的速度。楼梯上的同学多起来，谭奇薇穿梭其中，像是急于逃命的小鱼。
让谭奇薇提心吊胆的金未未并没有追上来。谭奇薇一路小跑，往校北门跑去。考试期间学校不提供午餐，考完就回家，这是惯例。
谭奇薇到家后，陈善英已经为她做好午餐。陈善英从外面买回半只红皮烤鸭，自己烙了薄饼，切了大葱丝，当北京烤鸭吃。另外切了洋葱丝、黄瓜丝、摊的鸡蛋薄饼也切成了丝。精致地摆在餐桌上，就等谭奇薇回来。
因为一路小跑，谭奇薇的脸颊红扑扑的。
谭奇薇从妈妈手里接过一片冰镇西瓜，坐下来吃。她踢踏着小腿儿，回味着金未未拿暗含央求的目光和考试过后应该不是她幻听的那声“薇薇”，开始琢磨，要是她真的道歉，她该怎么办？
“哦，对了，薇薇，上午你手机响了。有个叫，叫……”陈善英手戳太阳穴，“顾什么原的小姑娘打电话给你，让你考完到家给她回个电话。”
顾原？小姑娘？谭奇薇西瓜差点吃呛。
谭奇薇掩嘴笑，笑得几乎停不下来。她没有顾原的手机号码，但有他的微信，下意识拨微信里的语音通话，却被告知还不是对方好友。谭奇薇不由一愣。
回过头再找通话记录，确认上午在她考试期间，妈妈替她接了一个陌生来电。回拨回去，接电话的竟然真的是个小姑娘！
谭奇薇有惊魂之感。
“是我，是我啦。”对方似乎压低声音在说话，“我是章西子。”
“哦。”
“顾原哥哥被没收手机，关了禁闭，不能出家门。他绝食抗议，饿了三天，差点被送去急诊，好惨好惨。”
谭奇薇听得双眼大睁，说不出话来。
“干妈要顾原哥哥顶替她合作伙伴的儿子做一件事情，就是那个迪士尼万圣节之夜你有见过的男生。具体是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
顾原哥哥不同意。干妈为了生意，强迫顾原哥哥答应。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在纽约已经选好了学校，说是高三毕业后去，现在突然变成马上出发，去英国伦敦。我陪着一起去。要读的什么学校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我有点害怕。顾原哥哥他……”
谭奇薇捏着西瓜，西瓜汁水顺着手往下滴。她浑然不觉。
“我们现在马上要出发去机场了。我躲在卫生间接的你的电话。薇薇，我知道今天考试，我也知道我的央求有些强人所难。但是，薇薇，你能来机场送送顾原哥哥吗？顾原哥哥他……”每一次章西子提到顾原，总是一副哭腔，说不下去。
“顾原他怎么了？”
“他连站都需要人扶。”声筒里显示有人在敲门，在催促章西子快点，章西子一边稳声回复马上好，一边继续央求谭奇薇出发去机场见一见顾原哥哥。
“他生病了？”
“要是身体生病了倒好办。他是心里生病了。他的眼睛都没有光了。”
声筒里有人高声询问章西子是不是在跟谁通话？章西子的通话就此中断。让谭奇薇忍不住替章西子揪心。好在，差不多一分钟后，章西子发来消息：东航，13:30，浦东国际机场T1航站楼。
谭奇薇的心怦怦跳起来。
要去吗？
要去吗？？
谭奇薇的第一反应是打电话给罗门哲，很快自我否定，罗门哲奋发图强了半年，正是需要成果增强自信心的时候。这种时候拉他下水，太不地道了。牺牲她一个还不够吗？
这个想法很快惊到她自己。原来，她的潜意识里，已经下了决定。
“妈！”谭奇薇回头，看一眼墙上的钟表。11点钟。原本计划吃好饭小憩一下，接着去学校参加下午的考试的。
“做啥？”
“我一同学过生日，喊我去吃午饭。我带着考试的东西出门，吃过午饭，时间不够我就直接去学校啦。”谭奇薇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通知”道。
自学期伊始那一巴掌挥出后，陈善英自此放弃了控制权。女儿已经超出她想象得优秀，她再强势下去，想要上天吗？
陈善英满腹担心，强咬着牙槽不反对。她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慢吞吞跟女儿挥手，挥得不情不愿。
谭奇薇奔跑起来。她没有去过浦东国际机场，但是学过上海地理，知道浦东国际机场远在长江入海口，距离她家十分遥远。全程打车过去，恐怕要三位数的车资，关键是时间不可控。谭奇薇没有过多犹豫，直奔地铁口。
毕竟江南新村居民引以为傲的，除了医院，就是地铁站了。出门左拐30米，就能进站。
谭奇薇一路小跑，紧赶慢赶，花了50块钱坐上最高时速430公里的磁悬浮，于12点20分赶到了T1航站楼。从来没有来过航站楼的她发现航站楼是如此大，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凭借她肉眼寻找顾原章西子，是没有可能了。
她拿出手机。
该死，早该淘汰的手机又只剩下为数不多的电量了。怕章西子不方便接电话，她给章西子发短消息：【我到了T1。我去哪里找你们？】
章西子很快回复：【天呐！你真是太好了！我们还在路上！我转告顾原哥哥！】
手机电量飞速往下掉。谭奇薇心急如焚：【到哪里等你们？】
章西子回复：【东航值机处】
谭奇薇开始找东航。
手机又响，章西子的消息：【不行不行，顾原哥哥不需要自己去值机的。换个地方。】
手机要没电了，谭奇薇急得手指发颤发：【快点说。】然而寥寥三个字还没有编辑完，手机骤然黑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