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瞬的不安很快被两位妈妈关切的询问挤走。
“薇薇，你去哪里了？”
“薇薇，你找谁去了？”
“薇薇，你看上去挺开心的呢。”
……
谭奇薇抿唇而立，再次觉得这热情异乎寻常的有妖气。
“哎呀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回去做晚饭，明早还要去上班。我现在呀，带小朋友蹦蹦跳跳一刻钟，老胳膊老腿老腰能疼一整宿。走了走了。”珍珍阿姨扭动着她滚圆的腰，路过谭奇薇时，似乎还微微朝谭奇薇鞠了个小躬。
谭奇薇用力地眨眨眼，生怕又是错觉。
珍珍阿姨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暖香离开。谭奇薇被魔幻整得有些分裂了。她轻轻坐上珍爱的双人沙发。姆妈陈善英客套着送珍珍阿姨下楼。送完回来，陈善英一只脚刚踏进家门，谭奇薇的手机就叮叮咚咚响起来。
“什么事啊？”陈善英问。
谭奇薇划拉了一下手机，语气轻描淡写：“职业体验。又到了做职业体验体的时候了。”
陈善英比谭奇薇还快地皱起眉头。说起职业体验，她可是满满的不满。从谭奇薇上小学一年级起，寒暑假作业必有一道题：社会活动，而且此活动必须有居委会盖章认证。她少不了忙前忙后帮谭奇薇联络有何种活动可参加。这种活动多流于表面，像装模作样拎块抹布擦宣告栏的灰、假模假式拿着室内扫帚扫马路。她烦不胜烦。
原以为升到初中可以摆脱这些需要居委会盖章的虚假社会活动，不曾想，还要更过分：要走进社会、观察、体验社会，且一个人去还不算，至少三人成行；不仅要有观后心得，还必须有照片记录。
那些卷起来不要命的家长帮助做PPT，参加一次这样的社会体验活动能做出20页朝上的PPT，吓死她了。
因为提交的东西太多太深，已经不是跑前跑后联络居委会那么简单了，陈善英渐渐退入幕后，任由谭奇薇跟随别的家长去参与此类活动。
每一次送谭奇薇进别的家长带队的社会体验小组，陈善英心里都百感交集，百爪挠心。自卑在那一刻汹涌如潮。她当不了女儿的助力，这血淋淋的现实让她愧疚难当。
是以，陈善英每每听到社会体验，就心里一梗。
“要交到什么时候啊？”陈善英不悦地问道。
“高二结束。”
“这不是捣乱嘛。”言外之意，影响学习。
“姆妈，公允地看，其实也确实有助于我们加深对社会的了解。不完全是坏事呢。”谭奇薇盘腿儿坐在沙发上，眼睛跟着收拾家的妈妈转。
“好处？可以名正言顺结伴出去玩的好处吧？”陈善英将喝过的茶杯拿走，又拿来拖把，把地拖了拖。虽然只有巴掌大，但她从来不因面积小而敷衍。
谭奇薇宽容地笑了笑，认认真真回复说，随便举个例子，她在走进养老院之前，对养老院的印象一直很灰暗。自从参观过街道养老院后，才意识到社会的进步已经席卷到生活的方方面面，连养老院都在用智能马桶、智能床、智能窗帘和网络电视。
“住在养老院的老爷爷老奶奶平均年龄接近90岁，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有手机，部分甚至有智能机，会刷视频、发朋友圈。姆妈，走进社会还是有好处的，不然，容易凭空想象社会，陷入自以为是。”
“切。”陈善英不服。但是语气已经友善很多。
谭奇薇不厌其烦，又跟陈善英讲了几个因为走进社会而颠覆她固有认知的事。大约见她实在有感而发，陈善英不由改观对社会活动的排斥。
“好啦好啦，说不过你。你觉得有好处就去。再说了，也没有办法不去呀。”
谭奇薇朝姆妈比出大拇指。
陈善英卫生收拾完毕，挨着谭奇薇坐了下来，语气超乎寻常的温柔，满满的诱供气息：“你刚才干什么去啦？”
“跟同学商量社会活动的事情去了。”谭奇薇连犹豫都不犹豫，脱口而出。
陈善英眸中失落一闪而过：“我还以为你心软，看不得珍珍阿姨会离婚，找罗门哲去了呢。”
谭奇薇双眼大睁，吃惊地望着妈妈。难道……莫非……该不会……谭奇薇的吃惊是真实的。她脑海里突然闪现一种小人之间：俩妈妈该不会设局欺骗她吧？不会的！不会的！谭奇薇大幅度摇头，想摆脱那个灰暗的想法。
“你不用往心里去啊，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陈善英见女儿否认得很坚决，自己给自己找台阶。
“珍珍阿姨会答应离婚吗？”谭奇薇试探地反问。
“这是一方不答应就不会进行的事情吗？”陈善英手指了指她自己。离婚不会因为一方不肯就离不成。
谭奇薇的心，像是加了砝码，暗自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