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本来就在棉服口袋里。
谭奇薇给罗门哲发消息:【不要再闹了。】
手机震动,罗门哲回消息:【?】
谭奇薇很有回语音的冲动,又难为情当着两位妈妈的面说太多,只能不做回复。下一秒,手机又震动:【发错人了?】
谭奇薇有点骑虎难下。最终,她决定先留家里观望一下珍珍阿姨,如果珍珍无大碍,她就去把罗门哲约出来,好好跟那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臭小子谈一谈。
珍珍阿姨仍在哭诉,说她的委屈。孩子固执其实是随的亲爹,可亲爹却善恶不分把责任怪在她头上,她上哪儿说理去。真想一气之下随了他,离了清净。可是舍不得阿哲啊,阿哲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阿哲可以胡闹,她不能任性。
“对。阿姐,你想的是对的。孩子毕竟是孩子,不成熟,不能跟他们较真儿。男人也是冲动幼稚,你可千万要冷静。离婚容易,单亲的日子难啊。你不知道,我一个人拉扯大薇薇有多不容易,天天提心吊胆,连病都不敢生。
虽说阿哲现在大了,你不用担心他的安全问题;可他再过几年就要谈婚论嫁,单亲家庭的孩子在婚恋市场是要被鄙视的,到时候可不要因为你们的莽撞离婚,影响孩子一辈子的幸福呀。”
眼见妈妈越扯越远,啊不,主要是眼见两位妈妈立场很正,谭奇薇放心多了。她偷偷揩脸颊上的眼泪,进卧室,换衣服,默默出了门。
房门咔嚓关上的那一瞬,室内像是按了暂停键,珍珍阿姨也不哭了,陈善英也不劝了,两人齐刷刷转头盯向房门,各怀心事地愣怔住。
还是珍珍阿姨先反应过来:“应该是去找阿哲了吧?”
陈善英没有说话。
她其实不那么顶在乎阿哲考不考职校,她就是希望此事快刀斩乱麻有个了结,不要拖累得她女儿三心二意无法投入地学习。万一阿哲坚持读职校,女儿正好死了心。万一阿哲听劝,两个孩子心往一处使,彼此激励,好好读书,一起考大学,她也能接受。
为了女儿,她推波助澜了这件事,希望女儿永远不要知道。
“薇薇能成功劝说阿哲吗?”珍珍阿姨忐忑不安。
陈善英开口:“你跟老罗,把戏做扎实了吧?”
“扎实!这点你放心!我跟老罗提前串过词儿,吵架演得跟真的似的。他喊离婚都喊出破音了。
说来惭愧,这些年,确切地说,自从知道阿哲爷爷患病,我心态一年比一年崩,没少跟老罗吵架。眼看那么多邻居都搬出了老船厂小区,我虚荣,也想早点搬出去,住大房子。而老罗执意要拿买房的钱给他爸爸治病。我们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真不知道那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后来,爷爷病得更厉害了,首付钱已经不够给爷爷治病;房价跟坐火箭似的,噌噌飞涨。当初的首付,后来只能买个卫生间。我也终于死心,认命。只有老罗想不开。他愿意为他爸爸砸锅卖铁,他爸爸为了他以后日子不难过,咬牙硬撑。倔强的父子俩彼此成全,又彼此折磨。
老罗就是那几年显老的。以前我家老罗多帅呀。我也苗条漂亮。我也是那几年因为压力大拼命吃吃胖的。
唉。日子啊。
多亏老罗包容,要不然,就我那年轻时吵两句就恨不得掀桌子的小火暴脾气,真说不定就离了。”
陈善英盯着虚空的某一处,她的心,早就分成两半,跟着默默出门的女儿飘走了。女儿会不会出国四年,会不会四年后定居国外,她暂时还没有余力多想;但眼下,早恋的羁绊是要尽全力清除的。
“爷爷离世后,又过了好几年,老罗心里紧绷的弦才渐渐松弛下来。偏偏这时候闹出老陈不安好心,想拐带我家阿哲学电焊。我家老罗真苦命啊,一直不得安生,这是做了什么孽!
还好,近朱者赤,我跟着老罗,学会了他的包容。老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经历过二十年的风风雨雨,我不再是那个浮躁、暴躁、虚荣的小姑娘,而是成了胖大妈,成了信奉健康平安就是福的平凡人,成了他的伴。”
珍珍阿姨误以为身边的陈善英在倾听。
“有时候,老罗也会跟我交底,说实在拗不过阿哲,就放手。有些事,也许是命,也许命里注定。绕不过的弯路,就踏过去。反正人生也不会因为一次弯路而毁灭。你说是吧,善英?”
陈善英突然被点名,收回放牧出去的神识,朝珍珍阿姨笑了笑。
她的笑里,没有一点笑意。
老母亲的心,被劈成两半。
她担心她的女儿不知深浅,卷入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