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中记》曰:天下之多者水焉,浮天载地。
《说文》曰:浮,汎也。浺瀜沆瀁,渺瀰湠漫。〔浺瀜沆瀁,深广之貌。渺瀰湠漫,旷远之貌。〕波如连山,乍合乍散。
《庄子》曰:白波若山。嘘噏百川,洗涤淮汉。
经过一晚的休息,陈凡的精神状态明显恢复了不少,一大早就起床读起了《文选》。
之前因为教书和自己也要准备科举,所以一直没有时间研究诗词歌赋,现在会试考完,他终于有了点空闲,找顾贤借了《昭明文选》来细细研究。
若乃霾曀潜销,莫振莫竦。《尔雅》曰:风而雨土为霾,阴而风为曀。霾音湦。
《说文》曰:潜,藏也。《广雅》曰:振,动也。竦,亦动也。
轻尘不飞,纤萝不动。
他读得正起劲儿,谁知院子里的门被人推开,郑应昌顶着个熊猫眼道:“东家,昨天你还蔫了吧唧,饭都没吃,今早又精神抖擞起来了?”
“好不容易考完,你就不能消停两天,让我多睡一会儿?”
陈凡哈哈大笑:“《淮南子》曰圣人不贵尺之璧,而重寸之阴,此刻东方既白,正该效法陶侃运甓(《晋书》载其日运百甓以励志)。你看这《昭明文选》中《文赋》有言——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郑兄,何不与我共赏?”
郑应昌白了他一眼道:“我没你心大,昨晚我是担忧了大半夜才睡,好不容易刚刚睡着,你这又把我折腾醒了。”
陈凡正要说话,旁边又有一门被打开,陈轩也是黑着眼圈走了出来:“文瑞,不要打扰郑兄休息,你要去看,我陪你。”
陈凡是逗郑应昌来着,这大京城哪有什么古今须臾、四海一瞬。
陈轩擦了把脸,漱了漱口,拉着陈凡走到后院背风的地方。
兄弟两自从来了京师,还一直没什么说话的机会,正好,陈轩想问问陈凡考得怎样。
“应该还行吧!”陈凡道:“若是按照文章来论,考个进士还是可以的。但要是殿试分一二三甲,那就是命了,变数太多。”
这时,顾贤拿着一张纸匆匆寻了过来:“解元公,我叫人去贡院抄了今科的程文来,有古怪!”
陈轩奇怪道:“老管家,程文而已,有什么古怪的?”
顾贤还没说话,陈凡新收的弟子一大早便赶了过来,见到几人,祝咏急迫道:“老师,出大事了,今天我去贡院看程文,谁知那程文上没有署名!”
顾贤也道:“老夫也是为此而来。”
陈轩诧异道:“不应该啊,这可是会试,断不可能出现这种纰漏的!”
祝咏道:“师伯,会不会是抄录官忘记把总裁官的名字抄上去了?”
陈轩摇了摇头。
这时,顾贤伸出手道:“我知道诸位公子都要看程文的,所以叫下人抄了来!”
说罢,将手里的纸递了出去。
陈轩接了过来一看,忍不住出口诵道:“必大德之得天,必之以因也!”
谁知他刚刚念了一句,一旁的陈凡脸上突然露出古怪的神色。
祝咏一直在关注老师,见状奇怪道:“老师,这破题有什么问题吗?”
陈凡咽了咽口水:“这……是我的文章。”
“啊?”
“什么?”
“老师你的文章?”祝咏更加惊讶了,“这会试的程文不都是总裁官所作?怎么?怎么……”
陈凡见他不信,于是背道:“夫人主得而天主因。因也者,因其德也,故曰必也!”
陈轩听一个字对一个字,竟然一字不错,他不可思议道:“竟然真是文瑞你的文章?”
被证实后,这下顾贤和祝咏全都傻了。
这么多科会试,总裁官写程文已经成为一种科举默认的规矩。
可这一科,唐胄竟然自己没写,而是用了陈凡的文章。
顾贤转念一想,顿时兴奋恭敬对陈凡道:“恭喜解元……不,应该是恭喜陈贡士,恭喜陈贡士。”
会试之后若是被主考官点中,这时候还不能叫进士,而是应该叫贡士。
顾名思义,就是贡献给皇帝的人才。
到时候,在殿试后由皇帝“分配”三甲进士,进士也就成了天子门生。
不过,皇帝一般不会驳斥主考们的选择,大部分情况下,仅仅是微调一下名次。
那么,顾贤说陈凡是贡士,那其实就是在说陈凡的进士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更何况陈凡的文章都已经被这一科的主考选为程文。
这说明什么?
最起码说明主考非常欣赏陈凡的文章。
且因程文选择的是首艺的题,而首艺又是三场中分量最重的一篇文章。
故而在场几人已经可以确定,陈凡一个进士肯定是跑不掉了,而且九成以上会排在二甲前十名。
这时候,显然陈轩和祝咏也反映了过来,祝咏竟然比自己中进士还要开心,连忙想要跪倒在地恭喜自己的老师。
陈凡一把搀住了他笑道:“我们之间虽然份属师生,但平日里却以兄弟相处,鸣盛无需多礼。”
祝咏起身后激动道:“老师,那文章我看了,在学生心中,老师的文章本就是状元文章,估计那总裁官也不好意思忝居其上,所以才把老师的文章拿出当作程文。”
陈凡闻言正色道:“鸣盛,这话还是不要再说了。唐次辅的文章我是看过的,他既能当年考中探花,也绝不是等闲之辈。”
陈轩也从高兴中走了出来,连连点头:“而且唐次辅能打破规矩,将文瑞的文章当作程文,这本就是谦逊君子的表现,这样的贤达,我们更应该敬之爱之。”
祝咏拱手躬身道:“谨受教。”
顾贤心中真佩服老爷小姐的眼光,这位陈解元,人既谦恭有礼,而且学识过人,当真是小姐的良配,也难为小姐这么大年纪还没嫁人,这下子,总算是遇到个门当户对的了!
这时,后窗又被推开,郑应昌顶着黑眼圈道:“求求你们,你们说话能不能再离远点,我真的困到不行了!”
祝咏道:“郑兄,郑兄,出大事了,我老师的文章被总裁官刻为程文了。”
“你老师跟总裁官一起成神了?”
祝咏:“……”
突然,郑应昌好像突然反应了过来,人也不困了,心里也不烦躁了,赤个脚,从窗框上一翻而下,一把抱住陈凡的胳膊摇晃道:“你的文章被刻为程文了?”
见陈凡点头,郑应昌瞪着眼睛盯着他好半晌,最终骂骂咧咧道:“涨月俸,涨月俸。不涨月俸我就躺地上闹事了!”
众人:“-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