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书等三人转了几条街道后,赵贵方想已走远了,可以说话了吧,他开口为方才辩解道,师父,徒儿没搞错,我明明看到黑面判官。。。。。
一句话没说话,就被柳玉书打断了,柳玉书怒气冲冲,脸上铁青,赵贵方和李小三从未见过柳玉书如此生气过。柳玉书暴喝道:“你还说!没长眼睛?做六扇门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仅要盯着贼寇,还要看清楚形势。丞相府什么地方,你有几颗脑袋敢去硬闯?”
赵贵方非常不满,张口欲反对,李小三连摇头示意不可。
一阵长悠悠的声音传来,但闻二四六,不知天下还有一。
柳玉书望着那边发呆,赵贵方循着望去,是一个举着旧招牌的说书人,边走着边唱着民谣。
赵贵方唤道,师父!柳玉书回过神来,指着那远去的说书人,说道:“听到没有?二四六就是指的大丞相伯颜,一指的就是当今皇上。”
赵贵方和李小三面面相觑,一脸发懵态。
柳玉书望了望左右,仍是小心翼翼的将两个徒弟拉到一处偏静之处,解释了起来。
若论元朝后期权势最大的重臣,就非伯颜莫属了,他的履历之光鲜之闪耀,能照瞎很多人的眼睛。
伯颜早年侍奉海山参与平定西北叛乱。元武宗继位,授吏部尚书、尚服院使、御史中丞,迁尚书平章政。随后,元仁宗继位,伯颜历任江南行台御史中丞、江浙江西河南行省平章政事,节制江淮诸军。元文宗继位,伯颜拥戴皇帝继位有功,在江南地区又政绩卓著,特授银青荣禄大夫、太尉、开府仪同三司、平章军国重事、御史大夫、中政院使、太保、忠翊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加任储政院使,知枢密院事。至顺元年,进封浚宁王。元宁宗继位,伯颜又有拥戴之功,拜太傅、徽政使。没几月,元宁宗驾崩,妥欢贴睦尔即帝位,妥欢贴睦尔即当今天子,伯颜以翊戴之功拜中书右丞相、上柱国,监修国史。元统二年,进太师、奎章阁大学士,领太史院,兼领司天监、威武、阿速诸卫。十一月,进封秦王,继领太禧宗禋院、中政院、宣政院、隆祥使司、宫相诸内府,总领蒙古、钦察、斡罗思诸卫亲军都指挥使。
柳玉书最后轻声总结道:“丞相伯颜身兼数职,独掌大权,他的官职和头衔加起来,一共有两百四十六个字,自古未有。他的任何一个头衔拿出来,都能砸下你我的脑袋。”
本来捕快是应对朝中局势有基本认知的,赵贵方和李小三等人认为自己只是小捕快,朝堂上的事情,他们这种小角色哪管得着,天渊之别,互不交叉,故而便没怎么去研究,整天想着如何办差抓贼。他们没想到的是,确实王公大臣同小捕快有天渊之别,是极难碰到一起的,可王公大臣和小捕快都在这大都城里,都城虽大,终有所限,井水河水也能流到一起,比如今天,大水差点冲了龙王庙,赵贵方这才感到后怕,吐着舌头。
李小三忽然问道:“师父,刚才那个大官是谁?”
柳玉书说道:“丞相的侄子脱脱,官拜御史中丞,还兼领虎符亲军和忠翊侍卫亲军都指挥使。他虽是二品官,可这几个职务都是实权机构,而且与皇帝亲近,他手里的权,比很多一品的官还大。”
李小三叹道:“都是惹不起的大角色。”
柳玉书一副心有余悸状,“脱脱不像他的伯父那样霸道,听说是个很有才学的人,待人也颇和善,幸好咋们遇到的是他,不然咋们恐怕是难以全身而退了。”
赵贵方眼前忽飘起吉雅的倩影,问道:“那个女的呢?”
柳玉书摇头道:“这个倒不清楚,自然是亲贵之族。你们看就她那身行头,足够买几百亩良田了。”
三人说着说着,走到一个露天茶铺前里坐着,一束光正好射在桌子上,在茶碗上打出耀眼的光芒。
赵贵方咕咕咕喝了口茶水,仰天说道,今儿日头真烈。
有人大吼了一声,赵贵方睁开了眼,从回忆中的阳光灿烂,回到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不禁黯然神伤。
大多数囚犯都已安歇,梦呓、磨牙以及壮汉囚犯的呻吟声混在一起,就像牲口场一般。那大吼声是从一个病歪歪的囚犯嘴里喊出的,他似是做了个极其可怕的噩梦,以至于他病弱的身体居然能吼叫得如此大声,将不少睡得不深的人给惊醒了。
对面的卓傲风就被惊醒了,他起了身,靠近前方的木栏,瞅瞅左右,轻声问起话来,“兄弟,你咋进来的?”
赵贵方啐道:“你开打听铺的?有完没完?”言罢,赵贵方闭眼斜躺下,不久后还装作酣睡般的打起呼噜。
过了许久,赵贵方偷偷睁开眼,却马上看到对面卓傲风那双灼灼有神的双目。赵贵方不想看到这双似是能看穿人的眼睛,他又翻身睡了,过了一会儿,赵贵方鼻孔发出呼噜声,这次他是真的睡着了。
次日中午前,地牢的大门开了,狱卒何九和陆大为引来两人进来,柳玉书和李小三,李小三还提着很大的篮子,赵贵方一见两人,露出了久违的欢笑。
牢门被打开,塞进篮子后,马上又被关上,赵贵方只能隔着木栏同二人叙话。
柳玉书嘱咐道:“篮子里有些干粮和衣物,穿上吧,别冻坏了。”
赵贵方打开篮子,拿出一件衣物裹在身上,一脚将旁边潮冷的稻草,踢得远远的。柳玉书说道:“徒儿,这几日没来探望你。都是在忙着为你奔走。”赵贵方拿起一根鸡腿啃了两口,又停下,急问道:“师父,怎么样了?”
柳玉书和李小三相视苦笑,轻轻摇着头,李小三说道:“难办,死的不是一般人。”赵贵方放下鸡腿,慢慢的咀嚼着刚吃进去的鸡肉,一脸的失望和悲戚。柳玉书劝道:“你也别慌,师父和众兄弟们,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的,再等等。”
在旁的李小三配合般的做出振奋加油的动作,看上去却颇为滑稽。
忽响起棍棒轻敲在身上的声音,何九手里的棍子正在自己腿上有节奏的敲着。
柳玉书意识到时间到了,叹了口气,和李小三一起起身。柳玉书右手快速在两个狱卒身上掠过,何、陆二人发现自己手上多了几块碎银子,对着柳玉书会意的一笑。
自被关入地牢以来,赵贵方从未被难为过,这在监牢里是极少见的,狱卒也属于差役,而且是极低等级的差役,他们的俸禄少得可怜,要靠例规才能勉强维持生活。即使是榨不出什么油水的死囚,狱卒们也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总会试着威胁逼迫,看能不能敲出最后一滴油来。赵贵方从未被骚扰过,其一是他的公门身份,捕快和监狱属上下游相连体系,捕快抓人,监狱才有人可关,彼此之间一般都认识,即使不认识也会给点情面,其二便是柳玉书等六扇门的人已提前打了招呼,叫监狱的同行行个方便,例规和好处是不会少的。
柳玉书和李小三抱了抱拳,转身出去了,赵贵方呆呆的望着他们的背影,耳畔耗子一般的呲呲之声响起。
这声音来自隔壁监牢,周靓往这边挤眉弄眼,目光集中在那块鸡腿上,嘴角已经是流着口水。
赵贵方手一挥,那块鸡腿飞了过去,落在地上,周靓飞快捡起,也不顾被啃过而且沾着泥土和脏污,直接往嘴里送。
对面的牢房,卓傲风嘴唇蠕动,发出嘘嘘声。
赵贵方摇摇头,不理这二人,视线又转向过道方向,柳玉书和李小三正在地牢门口,朝他回眸挥手,紧接着砰的一声,大门关了,赵贵方所能看到的只是两扇厚厚的铁门。
赵贵方的意识迷离起来,仿佛自己回到六扇门时代。
涿州,古称涿鹿、涿邑、涿郡、范阳,地处河北中部,地势平坦,土质肥沃,水源充沛,向来有着“幽燕沃壤”、“督亢膏腴”的美誉,因在大都的南边,又号京畿南大门。
六扇门的总部并非在大都,而是在涿州,这里主要是教导新入门的年轻弟子,以及节庆的同袍聚会和祭拜庆典活动。涿州只是个小城,没有大都市的纷纷扰扰,入门的弟子便能专心听讲、练习,这里又距离大都非常近,便于人员的调拨,进退皆宜也。
一个布衣少年站在六扇门总部正大门外,这个少年就是六年前的赵贵方,他脸上带着一些青涩,同时有一股坚毅之色,赵贵方父母早亡,是六扇门收留了他,给他衣食,还让他读书,赵贵方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不能在科举上再进一步,那就只有投入这武行了,这是上天给他的第二次机会,他一定要练就一身本领。听说天下越来越不太平了,很多方士到处宣传,乱世将至,若是乱世,当有一技傍身,既是为自己,也是为养育栽培他的六扇门。
衙门的正大门外,左右分立一对呲牙咧嘴的石头狮子,两侧墙为外倾的“八字墙”。褐色两扇大门上挂着的牌匾上写着“六扇门”三个大字,有一种无形的威势。
少年赵贵方盯着那三个大字发呆,被柳玉书敲了下头,他跟着师父和三个师兄往里走去。,三个师兄中,其中一个是日后和赵贵方同在大都办差的吕刚,
进了正大门,沿着中轴线上砖铺的甬道,绕过屏墙,就到了第二道大门,仪门。
仪门为三开间,朱红色的六扇门扇,紧紧关闭着,门缝之间依稀可以见到灰尘。透过仪门,已能听到后面的人声。正是这六扇朱红色的门,令六扇门有了世间所习称的名字。
赵贵方正要走向大门去,却被柳玉书拉住,柳玉书指向右边,赵贵方这才发现,六扇仪门的两边各有一个简单的门洞。
柳玉书解释道:“只有长官来视察,仪门才会打开。平时都走角门,东进西出,记得要懂规矩。”
出了角门,眼前豁然开朗。一个颇大的庭院就在面前,庭院后是办理事务的衙署。
庭院两边都摆着各类兵器,十来个年轻人正赤裸上身,在庭院中间练习武功,一个教头拿着一根竹竿,在规整练习者的姿势,谁没站正,身上就要挨一竹竿。
练习歇息时间,年轻人见来了个小少年,都是很感兴趣,围了过来。
一个年轻人问道:“小弟,叫什么名字?”赵贵方回道:“我叫赵贵方。”年轻人愣了下,嗤笑起来:“赵桂芳,桂芳,好名字!”
一众年轻人相视哄笑,赵贵方被搞得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