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这一晃几年就过去了,赵贵方带着李小三进角门,李小三刚进六扇门不久,要恭恭敬敬叫赵贵方一声“师兄”,正如赵贵方叫其他早入门的学徒为师兄一样。赵贵方已经长成了健硕的青年,头忘了低下,被门楣撞了一下。赵贵方摸着头喊疼时,李小三掩口窃笑,赵贵方气咻咻的看他,李小三转过头去,装没看见。
庭院里,柳玉书手拿短棍,昂然而立,一脸肃穆。有数个师兄已经在庭院里扎起了马步。进去后,赵贵方和李小三连脱去上衣,加入扎马步行列。
赵贵方心中有些不屑,他心想,这马步自己已经扎了好几年,有啥好扎的?正想着时,右腿被重重一敲,赵贵方抬头一望,柳玉书面带愠怒状,右手的棍子还轻轻扬着。
柳玉书看出了赵贵方心事,斥责道:“怎么不好好扎?以为自己神功大成,就不用练基本的了?古人说得好,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人的这双腿就是天地根,对我们捕快而言,一身本事大半都在腿上。出去执行任务时,碰到贼,贼只要不是死的,他会跑,那时靠什么?”
“靠这双腿去追!”
庭院内的学徒们齐声喊道。
扎完马步后,一队徒弟又在柳玉书和另一名瘦高的教官的督促下,练习各类武艺,有擒拿术,有对手拆解,有腿技锁敌术。那瘦高的教官名曹维安,长相和身形都非常奇特,尤其是那双腿又粗又长,可他上身瘦瘦的,这一条腿几乎有自己的腰那么粗。曹维安教授的便是腿技,他在门内的绝技是夺命勾魂腿,人一下飞出,双腿夹住目标,在空中一缠一旋,落地时,目标上身被双腿锁住,一只手臂被压在身下,一只手臂被扼在背后,全身无处发力,只有乖乖被擒的份。
曹维安问有没有人愿意出来同他一起练,以展示给师兄弟们,学徒们都知道夺命勾魂腿的厉害,纷纷退后,唯独吕刚走来出来。
曹维安叫吕刚出手攻击,吕刚也不客气,深吸两口丹田气后,双腿一蹬,虎虎生威两拳,照着曹维安面门而去。吕刚心想,曹师叔你双腿厉害,可上盘空虚,我就专攻你上边,看你如何施展腿技。曹维安冷冷一笑,吕刚的双拳已到了面前,还带着气旋,吕刚却没马上出招,直待吕刚双拳擦着脸上了,吕刚双拳伸出,同时身体往后一退,这速度太快,一旁的人们都没看清他是如何退出去的。
吕刚的双拳被握住了,他正要伸出右腿去踢前方的曹维安,却觉一股力气将他往前带,曹维安大喝一声,他借着吕刚的双拳之力,将吕刚往前一带,曹维安自己却腾空而起,一下翻过了吕刚头顶,以不可思议的手法一下就飘到了吕刚身后。吕刚暗叫不好,他还未来得及转身,曹维安的双腿已经夹住了吕刚的腰。
只要被曹维安的夺命双腿夹住,胜负已定,一旁观战的学徒们都看得傻了眼。
休息之余,师兄们拿赵贵方的名字开起了玩笑。一个高大的师兄叫曹福海,大叫道:“桂芳妹,练武这么勤快干嘛,女人家的,找个好人家就行了。”
师兄弟们一阵哄笑,赵贵方正色道:“我叫赵贵方,富贵的贵,方圆的方,富贵方圆,顶天立地的意思。”
师兄弟们又是一阵哄笑。赵贵方剑眉一竖,指着曹福海,主动叫战起来,“曹师兄,来,我们比划比划!”
曹福海望了望曹维安,他是曹维安的堂侄,曹维安面无表情,那意思太明白了,应战与否,你自己拿主意。
当然不能当众给堂叔败了气势,曹福海随即应战,两人在练武场里,对起拳脚来,高大师兄拳脚有力,赵贵方身形矫健,两人势均力敌,众人皆是喝彩。
见久战不下,曹福海有些焦躁起来,看来,曹维安给堂侄是开了小灶的,曹福海施展起了腿技,模样极似曹维安的夺命勾魂腿,可形似而不神似,速度又不快,每每抛出双腿,都被赵贵方给灵巧的躲了过去。
观战的柳玉书拈须颌首而笑,一旁的曹维安却黑着脸。
吕刚、曹福海、赵贵方先后出师,被分到六扇门各处任捕快,李小三入门晚,人又爱偷懒,本是达不到合格标准的,可六扇门人手不够,勉为其难的让他也出师了,和赵贵方搭档办案。
赵贵方被授予铁牌后,一度是干劲满满,恨不得是三头六臂,还不用睡觉,大都城东南西北任他跑,所有的飞贼流寇都被他抓了,那自是六扇门的青年才俊,名震京师,嘉奖升官不在话下,说不定还能踏入朝堂呢。
可没多久,赵贵方身上的这团火就被现实的冰冷给浇灭了,他终于明白师父柳玉书在升为副统带的感叹了,身为汉人,做到副统带已到头了。六扇门的统带也只有五品,副统带只有六品,说起来比外面七品的知县高一品,可在这达官显贵汇集的大都城里,六品的小官算什么。连一些权要的家奴都从未将六扇门上下放在眼里,譬如那次去追击黑面判官,伯颜府的管家苏和和看门的奴才王有才,那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状,赵贵方想起就气,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师父柳玉书做到副统带,花了三十多年,可在有的人眼里,还是不入流的蝼蚁而已,难得自己也要在六扇门里熬三十年,才能混个副统带,那还有什么意思?况且,不是混就能做到的,想坐这位子的人可多着呢。
有时在街上巡逻,赵贵方喜欢在炸油条的小摊上弄点油条吃,他掏出铜板,小摊贩不要,还笑着说,这是孝敬官爷的。赵贵方慢慢也就习惯了,到了小摊前,空空的右手伸出,小摊贩已挤出笑,将包好的油条递上。赵贵方啃着油条,望着天,心想,他他娘的怎么也变成老油条了。
大都城的六扇门也有练武场,就在后院。一月中定期有三天练武,平时差事不多,空闲的时候,也会召集门内捕快们进行拉练。
这日,师兄弟们都在勤练武功,头上和身上都是汗如雨下,赵贵方懒洋洋的打着拳,身上没一滴汗。柳玉书在旁看到,皱着眉,一脸愠怒之色走了过来。
柳玉书喝道:“徒儿,你最近怎么了?办差不好好办,偷奸耍滑。练武也不用心。这武艺要勤加练习,落下一天就废了。”
赵贵方不以为然道:“练得再好,又有何用?”
柳玉书怒道:“你这狗东西,说什么屁话?”
“是啊,我们就是狗!”见柳玉书和周围的师兄弟都是惊诧,赵贵方却义愤填膺起来,“在朝中权贵眼里,我们汉人,连狗都不如。练武,办差,捉拿犯人,有什么意思,师傅,你知道百姓怎么叫我们?朝廷鹰犬,这不是狗是什么?”
柳玉书气得面目发青,右手挥起,做势要扇下,赵贵方却是一副毫不畏惧的神色。练习的师兄弟们停了下来,将注意力投向这边,柳玉书眼睛在众徒弟身上瞟过,更是愤怒。
“看什么看,继续练。”柳玉书在人群中没看到李小三,马上问道:“咦,李小三呢?”
有人应道:“李小三啊,他一早就跑了。”
柳玉书不解道:“跑?好好的为何跑?”
曹福海应道:“这段时间不是盛传,丞相奏请杀尽张王李刘赵五大姓汉人。”
柳玉书一愣,随即啐道:“早被皇上驳回了,五大姓汉人遍布各州,岂能杀尽!”
曹福海叹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哪天朝廷改了主意,想跑都跑不了。”
师兄弟们将目光投向赵贵方,因为他姓赵。
这五大姓张、王、刘、李、赵五姓汉人,丞相伯颜上书请杀五姓汉人也非子虚乌有,确有其事。
伯颜刚主政时,还是做了一些好事的,比如减少徭役、杂役、盐税,对灾区进行灾救民等。可伯颜想要的可不是黎民百姓的安好,而是他权力的安好。为了独掌大权,伯颜迫害异己,无所不用其极。
后至元元年六月,伯颜捕杀唐其势及其弟塔剌海,皇后伯牙吾氏为燕铁木儿女,庇护其兄弟,亦被逐出宫毒死。塔里举兵叛,杀朝廷使者,北奔诸王晃火帖木儿。伯颜率军讨之,执塔里处死,晃火帖木儿自杀。至元五年,被伯颜诬陷,以谋叛罪,处死,同死的还有王子数人。
剪除政敌后,伯颜独揽大权,大肆圈地,卖官鬻爵,中饱私囊,伯颜讨厌汉人,为了让汉人的读书人不再进入朝堂,他废除了科举制度,并规定中央和地方的长官都由蒙古、色目人担任,以此堵塞汉人入仕之路。而且为了填补财政亏空,伯颜还加大对汉人的剥削,使老百姓怨声载道。
伯颜的强压,激发了广东增城起义,连陷众多州县,一时朝廷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