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低着头走回屋里的赵贵方,吉雅毫不惊奇,脸上还带着若隐若现的笑,好似她猜到这赵贵方准会回来一般。
吉雅轻笑道:“怎么,赵英雄又回来了,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没拿?”
面对吉雅的取笑,赵贵方有些气恼,可他现关心的重点不在于此,他径直问道:“参预大人刚才那句话到底何意?”
吉雅歪歪头,故作迷惑状,“不知是哪句?”
赵贵方将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你走了就别回来,以后也别来求我。”
吉雅眯着眼,竟有些调皮的笑了起来,“赵大侠,这句话哪里不对了。你现在一身本事,就是恶棍看到你都要躲着走,是不用回来求本姑娘了啊。”
赵贵方盯着吉雅,郑重问道:“七扇门是不是还留有后手?”
吉雅不解问道:“什么后手?我不懂。”
赵贵方抱拳道:“参预大人就别装了,请告知属下。”
吉雅摇头笑道:“我一个小女子,可不敢做赵大侠的大人。”
赵贵方暗自叹了口气,他知道方才自己的言行是将这个参预大人给触怒了,要让她说出些道道来,自己也得“表示”。
当即,赵贵方弯下腰,单膝而跪,这是忠心表示道歉和臣服之意,当然是希望吉雅能体谅他,并原谅他刚才的唐突,吉雅慢慢走了过来,她俯视着下边的赵贵方,托着香腮,饶有兴致的看着。赵贵方再次请求道:“请大人明示!”过了一会儿,吉雅才淡淡说道:“人是不是会每天吃饭?”
只是这一句话,赵贵方已听出了弦外之音,难道是七扇门的伙食里有毒药,七扇门的人吃了,全部暗中中了毒,虽无特征,但时间长了便会毒发身亡,除非有解药,这解药当然在七扇门三大统领身上。
赵贵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吉雅还有些惊了,直夸赵贵方聪明,能举一反三。正如赵贵方的猜测,七扇门中的伙食被暗中下了一种无色无味的奇毒,即使用毒高手都很难察觉出来——察觉出来也没用,七扇门基地与外界近乎隔绝,别无食物来源,想避开奇毒,只能不吃饭,那就只有一条路,被饿死。七扇门出此下策,是避免门人逃跑,因为执行任务得出去,并非只有赵贵方感觉七扇门内的生活枯燥和苦闷,其他人也一样,被招募进七扇门的人要么是能人异士,要么是江湖大盗,要么是走投无路的逃犯,这些“不正常”的人,偏偏又身怀绝技,到了外头何以控制他们不找机会溜走?即使时时刻刻盯着,人总有打盹的时候,再者,有的人为了跑掉,甚至会不惜杀掉同门。最巧妙的办法便是以奇毒为丝线,将七扇门的人给拉住,即使他跑了,溜了,想要活命,还得回来。
毒,真是太毒了!赵贵方心中恨恨道,看他不敢有丝毫表露,只是抬头问道:“参预大人,请问这种奇毒为何名?”
吉雅呵呵笑道:“想打听名字,然后自己配制解药,省省吧。想不想听毒发时,人是如何反应?”
赵贵方连连摆手,他不想听,也不敢听,大凡是中毒死亡之人,死前是痛苦不堪,生不如死,死后其状凄惨,令人看了都是触目惊心。以前做六扇门捕快时,赵贵方听一个师兄谈起过,说南方有个五毒教,这个教就靠毒药控制门人,报复仇人,他们用蛊毒害人,中了蛊毒的人,在毒发时浑身痛痒无比,体内就似千万只虫子在咬那人的骨头和内脏,而在体表,又似被大火裹着烧,那滋味简直比地狱还惨,偏偏此时那人身上没力气,连自杀都不行,痛哭流涕要别人杀了他。
见赵贵方面色发白,额头还有冷汗,吉雅有些小得意起来,方才赵贵方还气焰嚣张的,“毒”字一提,赵贵方就气势全无,如泄气的青蛙,真是好笑。
赵贵方也意识到自己的囧态,他擦了擦额头,故意开玩笑说道,这办法好啊,是谁想出来的啊?吉雅也跟着笑,说道,是你的长清兄。
自己和邱长清私下以兄弟相称,七扇门内对门人监视严密,吉雅知道这些,赵贵方并不意外,他以为的是,这阴损毒恶的法子竟是邱长清提出的,外表儒雅,为人风趣的邱长清竟还有这一面。再想了想,赵贵方更是心如明镜了,对了,那地狱练习法也是邱长清提出并亲自设计的,吉雅和几个指挥反对,可巴图支持邱长清,那新练习场还是营造起来,待考核的学员们都按那一套套凶险异常的办法训练,不知多少人死了惨了。这个“长清兄”阴毒得很啊,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以后得提防着点。
见赵贵方还单膝跪着,好似在想什么,吉雅打了个哈欠,她此时真的睡意上头了,不愿再和赵贵方周旋,便称天好早,明日要行动,得补充体力,再睡会儿。说着,吉雅回了屋,这次她将房门拉上了。
赵贵方也起身回了里屋,脱去鞋袜和衣服后,倒在床上,几下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吉雅将赵贵方叫醒,到了下客厅,见桌上有稀饭和包子,还冒着热气,赵贵方连低下头,抱拳歉意道:“侍奉大人原本该是属下,让大人为属下买早点,真是该死。”吉雅轻笑道:“这不是官场,也不是你以前的六扇门,用不着这么多臭规矩,别磨蹭,过来吃,这可是没毒的。”
吃完早点后,吉雅要赵贵方给她说说大都各区域的情况,赵贵方好奇道:“大人不就生在长在大都?”吉雅叹道:“我现在是知道了,这个世界是分为很多层的,王公大臣,朝廷官吏,以及平头老百姓,所看到的大都城是不一样的,要论谁将大都城看得最清,最透,非六扇门莫属了。”
这可是自己的强项!丢掉溜走念头的赵贵方知道以后自己都没法从七扇门出去了,吉雅以后就是他头上的天,可要小心的伺候着,听吉雅要向他打听关于大都的情况,赵贵方打来一小碗水,用水当墨,用桌子当图纸,边画边讲述起来。
二人所处的据点在城西北,属于西城区,那就先说西城区吧。大都是东贵西贱,西城区有很多市场,但主要是交易牲口的,有骆驼市、羊市、牛市、马市、驴骡市等。西城区还有“穷汉市”,贫苦百姓出卖劳力的地方,要找搬东西的、打短工的,就去西城区。所以西城区的人大多等级低,穷迫潦倒。因为主要是交易牲口的地方,西城区的盗马贼特别多,赵贵方在六扇门当捕快时,到西城区这边来执勤,主要就是抓捕马贼。赵贵方还将师父柳玉书交给他的一招说给了吉雅听,盗马贼通常会带毒药迷药,要对付他们,事先最好带着白醋,这白醋能解毒和提神。
太液池和积水潭将大都分为东西,与西城区隔水相望,却是另一重天。东城区衙署、贵族住宅集中地,商市较多,有东市、角市、文籍市、纸札市、靴市等,基本都是供应给官方和文人的市场。东城区的贼不多,但贩子多,一为文物贩子,二为人贩子,最可恶的便是人贩子,虽是严刑酷法,却是禁止不绝。
然后是南城区,南城区是内外城结合的区域,城内有南城市、蒸饼市、穷汉市,中书省也在南城内,前三门外关厢地带,有米市、果市、菜市、草市、穷汉市等,南城内外,商市和居民麇集,亦是人口稠密,非常繁荣。进出大都的三个城门都在南边。因为人多地狭,难免发生拥挤,故而南城区扒手多,看似不经意间的碰撞和相对走过,扒手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将别人荷包偷走。
北城区是大都城人口最稠密,商业最繁荣的城区,北城区的繁富乃是因水而生,水就是财啊。因南北大运河的终点码头在北城区的积水潭内,所以积水潭周围是歌台酒肆相连不绝,店铺林立不休,想买什么都是一应俱全。和南城区一样,北城区扒手也多。除了扒手,特别要注意水鬼。
跟自己当年听师父柳玉书讲解时一样,吉雅听到“水鬼”的字眼,连问道,这世上真的有鬼?赵贵方一时愣了,竟恍如隔世,好似吉雅是自己,自己是柳玉书。
回过神后,赵贵方解释起所谓的水鬼,乃是忽然从积水潭里钻出的劫匪,抢了东西后,又遁回水潭中,他们水性极好,跟水猴子一般,几下便不见了,据说这些人都姓阮,是那个阮小七的后代。吉雅问道:“阮小七?就是水泊梁山里的阮小七?”
赵贵方又呆住了,这不是正是自己当年问柳玉书的那句话,竟每个字都丝毫不差。
吉雅听赵贵方在讲述时,她也没闲着,而是拿着一个小本子,用一支蝇头小楷笔记录着,吉雅的文宝乃是随身携带,务求精简,没有墨和砚,以小瓶子里的墨汁替代。赵贵方趁机拍马屁来,大赞这办法好。吉雅摇头说道,这是你那个长清兄想出来的办法,他说在外面随时可能记录情报,但又不能将文房四宝扛着走,所以由四大件改为了这三小件,轻巧方便,能随身携带。
赵贵方喔了一声,心道。这邱长清到底是什么人?脑子里总有出人意表的东西,时而阴险毒辣,时而古怪刁钻,时而又巧妙精细。
吉雅又问,还有没有特别应该记住的。赵贵方想了想,提及追击和缉拿“水鬼”的要点,就是事先带着网和绳子,那些“水鬼”跳进积水潭里,就再难抓到,要在他们下水前的那么一刻,用网将其捉住。
赵贵方说着,吉雅运笔如飞,将这些一一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