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云岚迟疑着问曲洛：“除了偶尔占据意识，令你气运大损，还有其他吗？”
曲洛摇头：“没有。”
楼凌正色道：“气运的事情是真的，还有几次牵连到我，阿洛还因为我燃过魂魄，唤出的力量很强，强大到不像凡人能做到的。我与那人对话时问过，‘他’是凡人。”
“主君，抛开白帝的许诺看，”云岚似乎也在理顺思绪，不由放缓声音道，“您是不是不曾想过，是那个凡人用自己的气运换了什么呢？所求的东西不是人力能触及，所以气运、寿元甚至……轮回，都用在了交换上。”
曲洛不由笑道：“妻主确实说过我只有这一世，你的猜测有些道理啊。”
楼凌眸光湛湛：“接着说。”
云岚张了张口，却说不出来。
楼凌敛眉：“我懂了。”
曲洛看看楼凌，又看看云岚：“我还没懂呢……”
楼凌瞥他，眼中有一闪而逝的不解与怜惜：“你太蠢了。”
云岚蹙眉传音道：“主君，不知道他用了多少代价才与主君牵扯到一起，主君回想一下情形，是不是被他们设计？”
楼凌摇摇头，并没有传音，只是淡声道：“都是我自己选的。”
云岚心中轻轻一抽，不由叹息，不管那个凡人付出了什么代价，已经得到全然甚至远超的回报了，只是不知道白帝为什么会牵扯进来。
“主君……”云岚还想再说什么。
“先回人间界，”楼凌笑笑，“然后你回去告诉他们，我还活着。我与那三位神族后裔有约定，先听听他们自己说，再来找你印证。”
曲洛气呼呼地说：“你们不告诉我算了，反正三个骗子早晚也会告诉我。”
楼凌深深看他一眼，这么傻，哪里还会敢骗她？
云岚起身敛衽对楼凌行了一礼：“那主君先回人间界，我直接传讯回冥海幻境，主君去哪座城池先同我说一声，我带他们去找您。”
楼凌略一思索：“回江城等你。”
“可还要我再去联络宅子？”
楼凌摇头：“住客栈，你来江城最好的客栈找我。”
曲洛摇头轻笑，堂堂妖魔竟也被人间界腐蚀，短短月余，客栈都要住最好的了。
云岚从袖中拿出一大把金叶子塞到曲洛手里：“主君的衣食住行，总不能老是拿冥海中的奇珍出去换钱。”
曲洛高高兴兴收下，连带看云岚都顺眼了几分：“好说。”一想到她是去坑另外那些“情敌”的，不由更加高兴。
云岚化身青鸾，转头朝北飞去。
曲洛问：“他们据点在北边？”
“可能在冥海附近吧，冥海在极北的地方。”
随她所言，耳中突然出现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大人，前面几次都没能成功传讯，如今您可能听见？”他问。
“你是那个叫兴昌的凡人？”楼凌瞬间想起她封在桂叶中留给他的联络术法。
“是的大人，”他声音里能听到凛冽的风声与海潮，“我在冥海找了两年，并没有找到妖族的踪迹，海底是大人的水宫吧？除了那处还没有去，其他地方我都已经游遍了，多得大人庇佑，并没有碰到大的海兽。”
“算是此间事了，回返中土吧，”楼凌捏了捏眉心，“承诺你们的事情，吾妖力复原后必会做到。”
没有想好怎么面对曾经的臣民，也没想到他们会不见。
曲洛见她动作，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楼凌曾将托付神女庙找寻冥海妖族的事情告诉过他，当下把兴昌的话转述，曲洛没想到这么短短的时间里三年就过去了，怔愣片刻才说：“既然云岚已经先一步拖住他们，如果你心中介意，不如我们走一趟冥海，你亲自查看。”
楼凌摇头道：“妖魔寿数久长，也不是永生，既已不在，那何时去看都是可以的，事有轻重缓急，如今要先找回我的妖力。”
她心里始终介意那个记忆中看不清样貌的凡人，也没有留意曲洛没再多话。
冥海幻界。
天空依然是亘古不变的晦暗、云岚飞过时觉得好笑，几日前还想着再也不回来。
她早在离开楼凌时就已经分别给六妖传下讯息，说有天大的事必须当面相商，约定三日后在幻界树顶会面。
如今时限已到，她刚入幻界就已经察觉到几道气息，除了时剑，所有人都在，时剑是本体为长蛇的妖魔，表现出的战力与夜寒羽不相上下，平时独来独往惯了，不知曾经与妖主有什么情谊。
她振翅飞得更快，陆少桓的声音已经传入耳中：“三年来你毫无音信，那凡人死了？”声音虽然和缓，说出的话语却寒气森然。
她轻哼一声道：“人齐再说。”
推开雕刻着鲲鹏的大门，里面五个人齐齐望着她，云岚咳了一声，问：“剑魔君呢？”
柳无宴勾勾唇，笑得风流：“不知死到哪去了。”
夜寒羽道：“很快就到。”
陆少桓瞥了夜寒羽一眼，眼神中透着几分狐疑，仿佛不知时剑与他单独联络的事情。
天际一道黑虹，时剑姗姗来迟，未跟众妖打招呼，反而先开口问道：“何事召集？”
陆少桓微微蹙眉，云岚垂眸道：“有个天大的消息，必然要亲口告诉你们。”
崔翯看她一眼：“你们神族都这么爱卖关子？直接说就是。”
柳无宴与夜寒羽对视一眼，眼中都有迷惑。
闻曳兮帮腔道：“云岚君快些讲吧。”
云岚点点头，朝殿中踱步一圈，最后站定在面目模糊的神像前，肃声一字一顿道：“主君未死。”
云岚着意将他们的表情都收在眼底。所有人表情骇然继而狂喜，只有夜寒羽与柳无宴脸上还露出惊惶与不甘。
夜寒羽与柳无宴又对视一眼，不由震惊。怎么就被她也知道了？自从那夜主君离开，他们在人间界整整找了三年都没有再见过她，要不是彼此印证，还以为那夜见到的是幻觉，原来主君竟是被她藏起来了？
云岚淡淡道：“主君之所以没有回到冥海，是因为她失去了记忆。”
“失忆？”陆少桓缓缓咀嚼这两个字，竟乍然笑出声来。
众妖纷纷转头看他，陆少桓摆摆手对云岚道：“你继续说。”
云岚说：“那日我跟随那东夷剑仙，见到个面貌似曾相识的人族。”她自己想了几日，确实只有个模糊印象，便想着若是妖族可能也见过曲洛，于是将他的样貌幻化而出。
时剑凝眸注视良久，才开口道：“好似见过这个凡人，但并不确定，那时在狐丘附近，见他被个狐族大能追着暴打，好像是求欢不成。”
云岚面色闪过一丝怒色，还是压抑着一字一字问：“他求欢？”
时剑挠挠头：“他被求欢，拒绝，被追着暴打，说是看了人家老祖宗的样貌，怎么能不嫁过去负责。”
云岚噗嗤一笑。
陆少桓不满她问这奇怪的问题，又想听更多关于楼凌的事，只得耐着性子等她继续。
忽听闻曳兮惊道：“这是那日将某和崔兄击败的凡人！”
崔翯立即哀声叹道：“那么……那日……那日与他一同出现的丑怪妇人，难道竟是主君？！”
闻曳兮怔怔，接他的话：“咱们真是罪该万死，区区万年过去，竟就已经认不出主君的妖力了！”
两妖说罢抱头痛哭。
柳无宴定定神，故作镇定地转开话题：“这个凡人好像是东夷人？”
夜寒羽想了想也说：“那我好像也听说过，听说他整个神州寻找一位不知是神族还是妖魔的女子，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时剑道：“那我知道这件事，不是同咱们主君寻夫一起，早传为三界笑谈了吗？听说他拒绝过的女子不少啊……”
柳无宴突发奇想，问道：“这个凡人有没有可能要寻的神魔就是咱们主君？主君曾经见过他吗？”
“够了，”陆少桓低喝一声，又转向崔翯与闻曳兮，“你们俩也住嘴，否则我立时吞了你们。”
他看向云岚：“你说。”
闻曳兮怒道：“少桓君，此事必然要搞清楚，不然觊觎主君的狗男人又多了一个！”
崔翯轻笑一声：“‘狗男人’三个字骂得好。”
陆少桓冷笑一声瞪着崔翯：“骂谁狗？”
崔翯挑起唇角：“谁长得像自然就骂谁，谁有自知之明接话自然就骂谁。”
云岚适时插口道：“那我继续说。”
陆少桓强压怒气，只听云岚又道：“主君确实就在这个凡人身边，我接触之下才发现主君失去记忆，又跟着主君几年博得她的信任，这才好将众位这些年来的辛苦努力说与她听。”
她装出一副心酸惆怅的样子，又道：“主君想着，她如今要仰赖诸位，加之要寻找昔日妖力封印，便托我回来传讯，在人间界等待重聚。”
陆少桓面露明朗的笑意：“她当真是这样说的？”
崔翯轻啧一声：“装模作样。”
云岚颔首：“是这样说的，主君在人间界等候诸位，若是没有其他问题，我们便及早动身吧？”
陆少桓又微微一笑，身后遽然现出银色巨狼虚影：“我倒是有些问题，去寻主君哪里用得上那么多人，我瞧着咱们里面随便出一个也就是了。”
众妖仿佛明了他话中意思，纷纷各退了几步，各自摆出战斗姿势。
云岚拂拂衣袖道：“主君派我回来，我自然要全须全尾回去，你们先打，打剩一个来江城找我们。”
她说罢立即转身飞离大殿，身后嘶吼声与兵刃交击不绝于耳，冥海幻界都跟着天地剧烈振荡起来。
云岚朝后望望，不由啧了一声，心道：“还好跑得快，这群妖没有一个有脑子，每次都用打架这么原始的决胜方式。”